秦雨放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多停留了一秒。她刚收到秦特助的消息：房东已同意续签一年租赁合同，工人中有十二人愿意留下，最快明天就能完成交接。
秦雨站起身，披上外套，拎起包便往外走。
客厅里，秦大正在调试监控面板，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秦雨摆了摆手：“不用管我，我去签个合同，秦特助和李律师已经在厂门口等了。”
车子驶出别墅区时，天色正好，阳光柔和而不刺眼。城西工业巷这段路她从未走过，导航带着拐了几个弯，最终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门上挂着一块掉漆的牌子：“新艺制衣厂”。
秦特助站在门口，西装笔挺，手里抱着文件夹。身旁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提着黑色公文包，应是李律师。见车停下，两人立刻迎上前。
“大小姐。”秦特助微微点头，“人都到了。”
李律师也开口道：“资料已全部备齐，合同按您的要求拟定完毕，包含资产移交、债务承接与员工安置条款，重点内容均已加粗标注。”
秦雨轻嗯一声，推门而入。
院子铺着水泥地，角落堆着几卷废弃布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车间大门敞开，里面传来机器运转的声响。
一名身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脸上堆着笑：“您就是新老板？欢迎欢迎！我是陈厂长。”
“秦雨。”她未多解释，直接伸手。
陈厂长一愣，连忙握手：“您这么年轻……真是没想到。”
秦雨没有接话，径直往里走：“带我们看看车间。”
“好好好！”他赶紧跟上，“我们厂子虽小，但设备都是实打实用过的，保养也到位。八台平车，两台锁边机，裁床去年还检修过一次，完全能用。”
一行人走进车间。
十几台缝纫机整齐排列，地面略有磨损，但整体干净整洁。墙上贴着安全守则和生产进度表，电脑主机落了灰，屏幕漆黑。
秦特助走到一台机器前，掀开盖子检查内部结构，又打开旁边的工具柜确认配件是否齐全。李律师则拿出相机，开始拍照取证。
“最近的订单情况如何？”秦雨问。
陈厂长叹了口气：“上个月只接了两单校服加工，还是老客户给的面子。现在布料价格翻倍，我们拿不到低价原料，客户也都转向大厂下单了。工资已经拖欠三个月，再撑下去，人都要跑光了。”
“那你为何非要现在出手？”
“我儿子考上大学了，学费和生活费一下子压下来。我老婆在老家照顾老人，我也不能不管家。”陈厂长苦笑，“不是不想坚持，是真的扛不住了。”
秦雨没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裁剪区的架子空了大半，只剩几卷残布。角落堆放着半成品，标签上写着：“环卫工冬装——未完成”。
她停下脚步：“这批衣服是给环卫局做的？”
“对，原定做三百套，做到一半原料断了。他们后来找了别家，这批布料只能当废品处理。”
秦雨转头看向秦特助。
秦特助会意：“这批布可以重新利用，款式简单，适合新手工人练手。”
秦雨点了点头。
众人回到办公室。房间不大，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墙角立着一个文件柜。桌上放着一杯凉透的茶，还有几张皱巴巴的账单。
陈厂长坐下，搓了搓脸：“我知道厂子现在是个烂摊子。但我也不想糊弄谁。设备没问题，证照齐全。环保备案上周刚通过，税务也没有欠缴记录。”
“你打算卖多少钱？”
“最低十八万。”他说得干脆，“但这价格不含外债。我欠原料商七万，工人工资四万三，总共十一万多。谁接手就得一并承担。”
秦雨坐在椅子上，没有急于回应。
屋里安静了几秒。
李律师低头翻看合同，秦特助静立一旁，陈厂长紧张地盯着她。
秦雨终于开口：“你不担心我反悔？”
“您要是不来，我今天就打算贴公告清算了。”他摇头，“我问了一圈中介，没人愿意接这种带债的厂子。您肯来看，说明是有诚意的。”
“那我要是现在砍价呢？”
“您砍也没用。”他反而笑了，“十八万已经是地板价。再低，我不如拆机器卖废铁。”
秦雨也笑了。
秦雨看向李律师：“合同带来了？”
“带来了。”李律师递上文件，“一共六页，关键条款已标红。第一页是资产清单，第二页是债权债务确认书，第三页起为交接安排与违约责任。建议您逐条过一遍。”
秦雨接过，一页页翻阅。
速度很快，但每一页都停顿数秒。
秦特助站在她身后，低声补充：“厂房租赁合同已核实，房东签字同意续约一年。十二名工人签署了留任意向书，其中九人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设备折旧评估报告附在附件三。”
她看完最后一页，合上文件夹。
“签吧。”
陈厂长松了口气，连忙取出公章。李律师将合同摊在桌上，指了指签名处。
钢笔落下的瞬间，秦雨忽然问道：“你后悔吗？”
陈厂长一顿：“说什么傻话。干了八年，亲手建起来的厂，哪能不后悔？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孩子总得上学。”
秦雨点头，在乙方栏签下名字。
两枚红色印章落下，纸张发出轻微的响声。
“从现在起，这家厂归我了。”秦雨站起身，拿起钥匙串，“车间电源总闸在哪？”
“后面走廊尽头。”陈厂长指路，“需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不用了。”秦雨转身往外走，“秦特助，通知运输公司调一辆货车过来，下午五点前要把仓库部分布料转移过来。”
“明白。”秦特助立刻拨打电话。
“等等。”秦雨停下脚步，“申请公司改名。”
所有人都看向她。
“不叫‘新艺’了。”秦雨说，“改名叫‘秦氏制衣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