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繁殖季的絮语
小满那天,苏晚在鱼缸里发现了串透明的“珍珠”。它们粘在水榕的叶片背面,像被谁撒了把碎玻璃,圆滚滚的肚子里藏着个小黑点——是红豆产的卵。
“快看!”她拽着林深的手腕往缸边跑,声音里的雀跃惊得墨团从陶片下探出头。林深凑近看,那些鱼卵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串被施了魔法的项链,每颗珠子里都裹着个即将苏醒的生命。
“要隔离吗?”他想起朝夕生病时的隔离缸,手已经摸到了网兜。
“不用,”苏晚按住他的手,指尖带着水草的潮气,“让它们自然孵化,大鱼会保护小鱼的。”她指了指在卵旁游动的红豆,这条红鱼的尾鳍比平时更舒展,像位骄傲的母亲。
从那天起,鱼缸成了产房。红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鱼卵,朝夕则在周围巡逻,谁靠近就用头把谁顶开;连最懒的墨团都变了性子,会慢悠悠地游过来,用肚子把散落的卵蹭回叶片上,像在盖被子。
苏晚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缸前,手里的笔记本记满了观察日记:“5月21日,卵的黑点变大了,像颗小眼睛”“5月23日,卵膜开始变透明,能看见小鱼的尾巴在动”。林深把这些都画下来,画里的水榕叶片总泛着层柔光,像打了盏隐形的聚光灯。
孵化那天清晨,林深被细微的“簌簌”声吵醒。他揉着眼睛走到缸边,看见水榕叶片下飘着群“小线头”——小鱼孵出来了,透明的身体比绣花针还细,只有眼睛是两个黑标点,在水里跌跌撞撞地游。
“它们出来了!”他轻声叫苏晚,怕吓着这些小生命。
苏晚披着睡衣跑过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团水草。她盯着小鱼看了半晌,突然掉了滴眼泪,砸在玻璃上晕开片小小的水渍。“你看它们多小啊,”她的声音哽咽着,“能活下来吗?”
“能的。”林深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像你说的,万物都有韧性。”
他们给小鱼喂洄水时,苏晚的手抖得厉害。滴管里的绿水在水面漾开,小鱼们像闻到蜜的蚂蚁,围拢过来啄食,透明的肚子渐渐鼓成绿色的小球。朝夕和红豆守在旁边,红尾鳍轻轻扫过水面,像在给孩子们扇风。
“你看那条最胖的,”林深指着条抢食最凶的小鱼,“像你,总爱多吃一口。”
苏晚拍了下他的手背,戒指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气泡破裂。“明明像你,画画时总把颜料蹭到脸上。”
梅雨季节来临时,小鱼已经长到指甲盖大小,身上开始透出淡淡的红。苏晚选了五条最壮实的,装进玻璃罐送给邻居家的小孩,剩下的留在缸里,和父母们挤成一团。林深的画里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鱼,像撒在水里的火星。
“它们长大了要分缸。”苏晚数着鱼群,手指在玻璃上点出一个个小圈,“不然会打架,也抢食。”
“那就再买个大缸。”林深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买个能装下所有鱼的大缸,像你家院子里那个陶缸那么大。”
苏晚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腕上,像条温顺的小鱼。“还要种满水草,放很多陶片,让墨团有地方睡觉,让朝夕有地方捉迷藏。”
“还要放个小瀑布,”林深补充道,“水流声好听。”
“还要……”苏晚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还要在缸边放张桌子,我们可以一起喝茶,看它们长大。”
鱼缸里的鱼群突然躁动起来,朝夕带着小鱼们在水草间穿梭,红尾鳍搅起的涟漪在水面画着圈。林深看着那些游动的小红点,突然觉得,生命的延续是件多么奇妙的事——从一颗小小的鱼卵,到一尾能产卵的成鱼,就像从第一次笨拙的牵手,到戴上戒指的笃定,再到对未来的絮絮叨叨。
繁殖季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画室的窗,也敲打着两颗慢慢靠近的心。林深看着苏晚低头记笔记的侧脸,看着鱼缸里守护幼鱼的红豆,突然明白,所谓家,就是这样吧——有会产卵的鱼,有记着琐事的本,有个人愿意陪你数小鱼的数量,愿意和你讨论未来的鱼缸该多大,愿意把日子过成串透明的鱼卵,在时光的水草间,慢慢孵出温暖的形状。
苏晚把小鱼的照片发给父亲时,老人很快回了条语音,背景里有陶缸的水流声:“好好养着,鱼跟人一样,聚在一起才叫家。”
林深把手机凑近耳朵听,水流声里似乎还藏着苏父的笑。他抬头看向鱼缸,朝夕正用头蹭着小鱼的肚子,红尾鳍在水里划出温柔的弧线。原来真的是这样,无论是鱼还是人,聚在一起,才有了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