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龟兹国王的血还没凉透。
赵平手按着剑柄,看着宫殿外迅速聚集起来的乱兵。
这些乱兵也是龟兹王都最后的守备力量,此时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失去了君主,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杀了秦人!”
“为王报仇!”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喊杀声震天,上千名龟兹士兵举着兵器,潮水般涌向宫门。
赵平身后只有百余名秦军锐士,他们迅速重新结成战阵。
“赵大人,怎么办?这可不比刚才在殿内。”副将神色紧张。
他们被困在王宫里,成了瓮中之鳖。
一旦开战,就算能以一当十杀光眼前的乱兵,他们也插翅难飞。
赵平没有回答,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硬拼是下下策,突围更是妄想。
就在这时,一名玄龙卫斥候从侧殿的阴影中闪出,单膝跪地。
“赵大人,城外急报!”
“讲。”
“驻守在西、南、北三处边境的守备军,正以‘勤王’为名,向王都进发,最快的一支,明日清晨就能兵临城下!”
这个消息比眼前的乱兵更让人绝望。
三支大军,加起来足有数万之众。
他们一旦合围,别说区区百人,就是上万大军也得被碾成齑粉,哪怕是陛下的大军离得不远也估计很难快速救援他们。
副将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下是彻底没有活路了。
赵平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绝境。
他摸向自己的胸口,找到一个锦囊。
这是临行前,张良亲手交到他手里的。
张良说,若遇无法化解之危,可打开。
赵平一直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和百战锐士,西域小国能有什么无法化解的危机。
现在,他是彻底服气。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了那个锦囊。
他解开系绳,倒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寻其兄,告之以利害,许之以王位。”
他甚至连破局之法都准备好了。
“玄龙卫!”赵平低喝一声。
“在!”
“龟兹国王是否有一个兄长?”
“回将军,确有其人,名叫伊摩。此人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因与国王政见不合,数年前被剥夺一切权力,软禁于城西的别院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立刻带我去找他,要快,要隐秘!”
“遵命!”
王都的街道上混乱不堪。
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和惊慌失措的平民。
赵平换上了一身龟兹平民的服装,在几名玄龙卫的带领下,如幽灵般穿梭在小巷之中。
他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队伍和混乱的人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城西。
城西的别院显得格外安静,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院墙高耸,门口只有两个昏昏欲睡的守卫。
玄龙卫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守卫。
赵平推开院门,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应该是久未打理。
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石桌旁,独自对着油灯喝闷酒。
他的面容与死去的龟兹国王有几分相似,但眼神却更加深沉。
听到开门声,男人抬起头,看样子是接受了既定的命运。
“你们终于来了。”
“你是伊摩?”赵平开门见山。
“我是。”伊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秦人,深夜造访,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王宫里发生的事情。
赵平走到他对面坐下。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伊摩自嘲地笑了一声,“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机会?”
“一个成为龟兹新王的机会。”
伊摩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自嘲消失了。
“你什么意思?”
“你弟弟死了。”赵平的话语平静,“他愚蠢地挑衅大秦,咎由自取。”
伊摩沉默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所以,你们杀了他。他毕竟是我亲弟弟,你们觉得我会跟着屈服?”
“是他自己找死。”赵平纠正道,“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龟兹不能没有王。”
“城外三路大军,正打着为你弟弟复仇的旗号,向王都杀来。他们是真心想复仇,还是想趁机抢夺王位,你比我清楚。”
伊摩的脸色变了。
他当然清楚那些边境将领的野心。
“一旦让他们进城,王都将血流成河,龟兹王室将被屠戮殆尽。而你,作为前国王的兄长,会是第一个被他们清除的目标。”
赵平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伊摩握着酒杯,快速消化着信息,以及在思考着应对之策。
“你以为,靠我这个被软禁的废人,就能阻止他们?”
“不是靠你,是靠大秦。”赵平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大秦不想看到龟兹陷入战乱,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新王,一个愿意与大秦和平共处的新王。”
他直视着伊摩的眼睛。
“这个人,可以是你。”
伊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王位。
他曾经触手可及,却又被无情夺走的宝座。
现在,一个秦人将军,竟然把它当成礼物一样,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背后必然有巨大的代价。
“你们想要什么?”伊摩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
“大秦想要的很简单。”赵平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对大秦友善的龟兹,一条畅通无阻的商路。仅此而已。”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赵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拒绝我,天亮之后,城破人亡,你和你的家人,都会成为那些叛军邀功的祭品。”
“第二条,接受我的提议,穿上王袍,登上城楼。我,大秦的使节,会亲自为你站台。向所有人宣布,你,伊摩,是龟兹唯一合法的新王。”
赵平的话语充满了蛊惑。
“想想吧,王位唾手可得。你失去的一切,都可以拿回来。你所要付出的,仅仅是向一个强大的帝国,表达你的善意。”
伊摩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
弟弟的死,他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是对那个蠢货的鄙夷。
复仇?他从没想过。
他想的,只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他看着赵平,这个年轻的秦人将军,眼神坚定,气度沉稳,完全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城外的喊杀声似乎又近了一些。
伊摩闭上眼睛,不管面前的使节,直接哭了出来。
“可他毕竟是我亲弟弟啊,他可是刚死,我还是十分‘伤心’的,有点太勉为其难。”
“哦,那你的意思是?”赵平也不禁诧异道。
之前他还感觉这人对自己弟弟不怎么在乎,这会儿怎么突然转向。
“他可是我亲弟弟啊!必须得加码。我要王服,盛大的登基仪式,继承我弟弟的所有财富和美女,以及大秦帮我解决勤王大军。”
赵平几乎差点笑出声。
人,只要有欲望,有想要的东西就好办,就怕有人真的无欲无求。当时他还真以为伊摩多少有点气节。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天色微亮,王都的城墙上站满了守军,他们一夜未眠,神情紧张地望着远方。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三支大军的旗帜已经遥遥可见。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城市。
就在这时,城楼的大门被推开。
伊摩身穿华丽的王服,头戴王冠,在赵平和百余名秦军的簇拥下,走上了城楼。
城墙上的龟兹士兵都愣住了。
他们认得伊摩,这位被废黜的大王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上了王服?
身后的秦人又是怎么回事?
伊摩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走到城墙边,对着城外即将兵临城下的大军喊道:
“我,伊摩!龟兹的新王!”
他通过某种秦军带来的扩音装置,传遍了整个战场。
城外三支大军的前锋部队,明显出现了骚动。
“先王无道,触怒天朝,已遭天谴!自今日起,由我伊摩继承王位,统领龟兹!”
“我已与大秦使者达成和平协议,龟兹将永为大秦友邦,共谋发展!”
伊摩的声音在回荡。
“所有龟兹的将士们,你们的敌人不是大秦,而是那些企图谋夺王位的野心家!”
“放下武器,回归驻地!否则,一律以反叛论处!”
洪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城外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三支勤王大军的将领们,骑在马上,面面相觑。
他们懵了。
国王死了,他们打着复仇的旗号来勤王,结果国王的哥哥突然冒出来,成了新王。
新王还跟秦人站在一起,指责他们是叛军。
这仗还怎么打?
师出无名了。
他们的口号是“为王复仇”,现在新王登基,他们要是再进攻,就成了真正的叛乱。
一名将领犹豫地看向另外两人:“这,怎么办?还打吗?”
“伊摩怎么会和秦人搞到一起?”
“我们被耍了!那个秦人使者,好毒的计策!”
他们心中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新王已经登基,并且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他们手下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军心动摇。
继续进攻,就是攻打自己的新国王,就是反叛。
撤退,又不甘心。
僵持了许久,南路军的将领第一个拨转马头。
“撤兵!”
他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和家族的性命去赌,大秦的大军可还在不远处,脑袋有问题的才去硬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三支气势汹汹的勤王大军,在没有发动一次攻击的情况下,缓缓调转方向,开始撤退。
城墙上,赵平看着远去的大军,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场灭国之灾,就这么被张良的锦囊妙计化解了。
兵不血刃,扶植新王。
消息传回了升龙号。
韩信拿着战报,反复看了几遍。
“子房还是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
一旁的项羽也凑过来看了战报,也露出了叹服的神色。
“这个张子房,”项羽喃喃自语,“原本我都已经想向陛下请战了,结果就这样问题解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爽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