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的车队刚离开视线,“财神”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的铁青。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子般射向身旁的梅姐,声音里带着怒火:
“梅如雪,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梅姐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表情,只是眼神里没了刚才面对王云时的温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财神”向前逼近半步,几乎要贴到梅姐面前:“王云一来,你就帮着说话!什么‘先测’、‘记录’、‘来日方长’,还让他用自己那套不三不四的测量结果逼我们后退!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周围几个靠近的工头和小头目见状,都下意识地退远了些,不敢掺和这两位“金刚”之间的争执。
梅姐毫不退让地迎着“财神”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朱总,你是在质疑我的立场?”
“罗爷让我来,是协助处理可能出现的摩擦,确保项目顺利开局,不是来帮你跟王云硬碰硬的!”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有心人能听清:“王云手里拿着盖了章的官方图纸!他的人就在那儿测着!白线画得清清楚楚!是我们的人越界在先!”
“这种情况下,硬顶有什么好处?等他把规划局、招标办的人叫来现场,指着我们的鼻子说我们违规占地、手续不全?”
“到时候耽误的是整个项目的进度!丢的是罗爷的脸!”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讥诮:“还是说,朱总觉得,就为了这几米地方,现在就该让我带来的那些人,跟王云的人在这里打一架?”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么多眼睛盯着的时候?然后让刘昌达和那些媒体看我们的笑话?让评审组的专家觉得我们‘沛然建工’只会搞江湖斗殴,不堪大任?”
“你……!”
“财神”被她一连串反问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难看。
梅姐说的每一点都在理,都打着“为大局着想”的旗号,让他无法直接反驳。
但这种被掣肘、被迫退让的感觉,尤其是被梅姐这个女人,当着下面人的面“教训”,让他怒火中烧。
“梅如雪!你别跟我扯这些大道理!”
财神”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云剁了铁手,你心里是不是在偷着乐?现在又在这里装好人,帮他挤兑我?你想干什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未尽之言里的猜忌和指控已经昭然若揭。
梅姐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那层温婉的伪装彻底剥落:“朱永福!说话注意点!铁手是咎由自取!他的事轮不到你我来评判!”
“我今天所做所说,都是为了罗爷的项目!你若不服,大可以去罗爷面前说道!用不着在这跟我狗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互不相让,气氛紧张得几乎要迸出火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财神”口袋里手机刺耳的铃声猛地炸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财神”狠狠瞪了梅姐一眼,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但他有印象,是早上派去押送建材的那个工头。
他烦躁地接通,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又他妈什么事?!料送到了没有?工地这边急着用!”
电话那头,传来工头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朱…朱总…出…出大事了!我们…我们在老鹰岭…被…被王云的人劫了!”
“五…五车料…全…全被他们推下山沟了!兄弟们也被打了…我…我胳膊可能断了……”
“什么?!!”财神”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你他妈再说一遍?!料呢?!”
“没…没了…全…全掉下去了…几十米深的山沟…根本看不见底……”工头的声音再次传来。
“废物!一群废物!!”
“财神”彻底失控了,对着手机咆哮起来,唾沫星子横飞:“你们是干什么吃的?!10几号人看不住几车货?!王云派了多少人?!”
“就…就二十来个…但…但他们有埋伏…下手太黑……”
“二十来个就把你们打成这样?料全丢了?!”
“财神”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血压直冲天灵盖:“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想办法把车和料弄上来啊!工地这边等着用!今天必须弄上来!”
电话那头的工头都快哭了:“朱总…弄…弄不上来啊!
“那山沟太深太陡了,车都摔散架了…料也全毁了…就算能找到,吊车也下不去…没…没办法啊…”
“我不管!!”
财神”几乎是在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跳:“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找当地村民!花钱!雇人!下沟去捡!必须弄上来!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铁手被废,工地开局被王云当众打脸逼退,现在连至关重要的首批建材都被人一锅端了,损失惨重,工期必然大受影响!
这简直是他职业生涯(黑道生涯)前所未有的惨败!
“……是…是…我…我再想想办法……”工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财神”狠狠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已经从铁青涨成了猪肝红,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梅姐,那眼神里的怨毒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梅姐显然从他的咆哮和只言片语中听出了端倪,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还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说: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个细微的表情彻底点燃了“财神”的怒火和屈辱。
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一步步逼近梅姐,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梅如雪……你今天干的好事,你在这装模作样帮他王云挤兑我,拖延时间……结果呢?他在外面把我整车的料都毁了!!”
他猛地挥手,指向一片狼藉、被迫调整的工地,又指向远方老鹰岭的方向:
“里应外合……配合得挺好啊?”
梅姐眉头微蹙,语气冷淡:“朱总,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王云在外面的动作,我事先毫不知情。至于刚才的事,我说了,我是为大局……”
“去你妈的大局!”
“财神”粗暴地打断她,彻底撕破了脸皮:“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老鹰岭的损失,我会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汇报给罗爷!”
他死死盯着梅姐的眼睛,一字一顿,充满恶意:
“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不再看梅姐瞬间变得冰冷的脸色,猛地转身,对旁边噤若寒蝉的手下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加快速度!按照新位置,给我连夜赶工!料没了再去调!”
“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项目部立起来!搅拌站基础打好!”
他必须挽回一些局面,哪怕只是面子上的。
梅姐站在原地,看着“财神”暴跳如雷的背影,又看了看王云车队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在这喧嚣混乱的工地上,她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然后,她也转过身,走向自己停在一旁的车,步伐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