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时节,热浪如涌,暮色中的村庄却因纳凉晚会而沸腾。沈家院外的打谷场上,早早支起了竹棚,挂起了灯笼。云母和沈母领着几个媳妇在棚下忙碌,大锅里煮着绿豆汤,咕嘟咕嘟冒着清凉的泡。
“姐姐尝这薄荷放得可足?”云母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了递到沈母唇边。
沈母细品片刻,眼睛一亮:“正好!再多一分就冲了绿豆香。”她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那东西...藏妥了?”
云母朝竹棚角落的冰鉴努努嘴:“藏在夹层里了。今儿人多,正好...”话未说完,墙头探出赵婶红扑扑的脸:“好香的绿豆汤!俺带着井拔凉面来了!”
只见赵婶挎着食篮翻墙而入,后头跟着抱西瓜的钱叔、提凉粉的张婆子...不多时,七八户邻居都聚了过来——这是小暑的老规矩,各家带消暑吃食来纳凉。
云岫正帮着挂灯笼,忽觉颈后一凉。沈砚举着把蒲扇给她扇风,自己却汗湿了衣背:“灯笼我来挂,你歇会儿。”
“你自己倒不嫌热?”云岫轻笑,掏出绢帕递给他,“擦擦吧。”
这情景被钱叔瞧见,撞撞沈父胳膊:“老沈,啥时候下聘啊?”
满场哄笑中,云父推推眼镜:“孩子们还小,不急。”
沈父却咧嘴:“我看秋收后就挺好!”说得两个年轻人耳根通红。
大红袍在人群里踱步,忽然叼着片荷叶放在云岫脚边。张婆子拍腿笑:“这鸡都比砚小子知冷热!”
沈砚去赶鸡,反被啄了裤脚,惹得众人笑倒。
纳凉席摆开,草席上尽是消暑美食:云母的冰糖绿豆汤,沈母的薄荷凉糕,赵婶的蒜泥凉面,钱叔的冰镇西瓜...最妙的是正中那盆井水湃的酸梅汤,浮着桂花,沁着凉气。
“今年井水格外凉!”李老汉啜着酸梅汤感慨,“记得岫丫头出生那年大暑,井都快见底了。”
张家小子接话:“我爹说多亏云伯带人挖了蓄水池,不然哪来这般好水?”
云父摆摆手:“陈年旧事,提它做甚。”
云岫细心发现,每当提及水利,王婆婆和李大夫就交换眼神。她假意添汤经过冰鉴,果然瞥见夹层里塞着卷帛书。
纳凉至酣时,月上柳梢头。赵婶起哄要年轻人表演节目,沈砚被推出来耍棍。一套棍法虎虎生风,收势时却绊到瓜皮,险些跌倒。云岫下意识去扶,反被他带进怀里,又惹得满场笑闹。
“好了好了,”沈母笑着解围,“让他们去井边湃莲子吧。”
年轻人如蒙大赦,拎着竹篮溜了。
井台边,沈砚摇辘轳的手格外稳当。云岫接住吊上来的莲子篮,指尖相触时两人都顿了顿。井水沁凉的莲子剥出白玉仁,沈砚自然把最肥的递给云岫。
“记得小时候,”云岫轻声道,“你总偷我剥好的莲子。”
“现在不敢了。”沈砚挠头笑,“怕你让大红袍啄我。”
墙根下偷看的赵婶戳戳云母:“瞧瞧!多般配!”
云母却叹气:“就是砚儿太实诚,急死个人!”
此时王婆婆佯装乘凉经过井台,扇子下掉出个油纸包。云岫机敏地用荷叶盖住,却被沈砚瞧见:“那是...”
“晚些说。”云岫眨眼,顺手给他塞了把莲子。
月到中天时,凉席移至麦垛旁。众人摇着蒲扇闲话,孩子们追着流萤跑。云父和沈父下棋,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又被各自夫人笑着劝开。
“将!”云父推眼镜大笑。
沈父瞪眼:“不算不算!你偷挪炮了!”
“爹耍赖!”云岫突然揭短,“我刚才看见了!”
满场笑声中,云岫悄悄打开油纸包——竟是《河防书》残卷,批注着本地防汛之法。
夜深人散时,云岫借送解暑汤的机会,与沈砚溜进工棚。帛书在油灯下展开,竟是利用小暑水流特性的分洪设计。
“王婆婆他们...”沈砚恍然大悟。
云岫掩住他的嘴:“轻些声。”指尖温软触感让两人都怔了怔。
窗外忽然传来咳嗽声。沈母端着莲子羹站在月光下:“忙一天了,还不歇着?”目光却扫过帛书,微微点头。
待母亲走远,云岫红脸抽回手。沈砚却握住不放:“岫岫,等分洪渠建成,我有些话...”
“现在说吧。”云岫低头轻笑,“趁着我还没让大红袍啄你。”
月光透过窗棂,将一双人影温柔笼罩。远处传来四位父母低语:
“......总算开窍了。”
“秋收后办喜事?”
“得先修好分洪渠......”
“这两孩子啊......”
小暑的夜风带着荷香,吹过静静流淌的溪水,吹过沉甸甸的稻穗,最后绕开工棚里那对依偎的身影,温柔地奔向更远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