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坐在台灯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爷爷那枚工牌边缘的裂痕。裂痕里卡着的纸屑被他用镊子小心挑出,“……超标”两个字的前后,隐约能辨认出“重金属”“渗漏”的残笔。他打开电脑,搜索“红星仪表厂 1998 废料处理”,屏幕上跳出的旧新闻大多模糊不清,只有一条地方晚报的简讯提到:“该厂当年因废料处理违规被罚,具体整改细节未公开。”
桌角放着那张工厂平面图,苏家老宅的地基红线与废料处理区几乎重叠,爷爷画的箭头直指后院。清禾忽然想起日记里被涂掉的“埋”字——难道当年有超标废料被偷偷埋在了苏家后院?那爷爷为何要买汽油?他翻出父亲提到的那张“购汽油收据”复印件,日期是1998年7月13日,收款方是“城东农机站”,数量一栏写着“10升”。
“处理废料需要汽油?还是……”他盯着收据上的字迹,爷爷的笔记一向工整,这张收据却签得潦草,像在仓促中写完。更奇怪的是,收据背面有几处淡淡的划痕,拼起来像个数字:“302”。这是房间号?还是某个仓库的编号?
窗外的月光落在工牌背面的暗红印记上,清禾忽然想起化学课上老师讲过的重金属反应——铅、汞泄漏后氧化,会呈现出类似的暗红色。他拿起手机给做化验员的朋友发消息:“帮我检测一样东西,可能是二十年前的重金属残留物。”
晚上十点,城郊别墅区的路灯昏黄如豆。苏一裹着黑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捏着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苏婉柔住所”的位置。她现在的身份是“沈艺”,一个刚搬来的自由职业者,而真正的名字“苏清颜”,早已在二十年前那场火灾里,随着苏家满门的名字一起被注销。
“左侧三楼亮灯的就是,她前夫周明今晚值夜班,这是最好的机会。”耳机里传来同伴的声音。苏一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风衣内袋里的录音笔——这是她假死改头换面的第五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当年的凶手之一。
苏婉柔曾是苏家的远房表妹,父母早逝后被苏家收留,却在火灾前三个月突然搬离。警方当年将她列为“失踪人口”,但苏一在国外查到,她用一笔不明来源的钱改了名字,嫁给了红星仪表厂的保安周明。而周明,正是1998年负责废料处理区巡逻的保安。
她绕到别墅后院,借着灌木丛的阴影爬上二楼露台。三楼的窗户没关严,隐约传来女人的啜泣声。苏一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向上挪动,录音笔的红灯在黑暗中闪烁。
苏婉柔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安神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十一下,她又开始心慌——每天这个时候,那个噩梦总会准时袭来。
梦里,大火吞噬着苏家老宅,她站在门口,看见苏清颜穿着白色连衣裙,从火里走出来,头发和裙摆都在燃烧,却死死盯着她,嘴里重复着:“为什么要埋那些东西?为什么要放火烧我家?”
“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苏婉柔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将药片塞进嘴里,连水都没喝就用力咽下。自从搬进这栋别墅,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尤其是周明不在家的夜晚。
她起身去关窗,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露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谁?!”她失声尖叫,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双腿却软得像棉花。周明说过,让她别管闲事,当年的事早就过去了,但她忘不了苏家人临死前的眼神,更忘不了火灾那天凌晨,她帮周明把几桶“废料”埋进苏家后院的场景。
手机突然震动,是周明发来的消息:“今晚厂里查岗严,我不回去了。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苏婉柔盯着消息,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周明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周明坐在保安室里,假装整理巡逻记录,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目标情绪不稳,已按计划发送消息,苏一已进入监控范围。”发送成功后,他删掉对话框,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10点30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是警方安插在苏婉柔身边的卧底,五年前接到任务时,只知道目标与苏家惨案有关,却没想到会牵扯出红星仪表厂的废料黑幕。更让他意外的是,上周接到的新指令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凌越”。
指令里写着:“密切关注凌越与苏婉柔的联系,此人身份可疑,疑似与当年仪表厂高层有亲属关系。”周明想起三个月前,一个叫凌越的年轻男人曾来厂里调取1998年的档案,理由是“写家族企业发展史”,但他看的全是废料处理和审批科的资料。
此时的凌越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一个是红星仪表厂的老厂长凌志国,另一个正是清禾的爷爷林建国。照片背面写着:“1998.7.10,废料整改方案敲定”。凌越的手指划过照片里的林建国,眼神复杂:“爷爷,当年你到底在帮凌厂长掩盖什么?”
窗外,苏一已经潜入苏婉柔家的客厅,录音笔清晰地录下了苏婉柔的呓语:“……那些废料会漏……周明说烧了就没人知道……苏清颜看到了……”而清禾的手机突然亮起,朋友发来消息:“检测结果出来了,工牌上的暗红色物质含铅量严重超标,与1998年红星厂的废料成分一致。”
夜色更深,三条线索在黑暗中悄然交汇,而笼罩在苏家惨案上的迷雾,正被撕开一道越来越宽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