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晓的最后妥协
日头偏西时,院门口传来电动车的“滴滴”声。万玉晓正坐在炕边给小远检查作业,抬头就看见高秀莲推着车进来,车筐里堆得满满当当——有个半人高的奥特曼玩具,包装还没拆;几盒眼熟的降压药,是老娘常吃的牌子;还有个印着格子的纸袋,露出里面藏着的深蓝色外套,看尺码,是他的。
“我回来了。”高秀莲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把东西一件件往院里搬,“路过玩具店,看见小远上次念叨的奥特曼,就买了;妈说降压药快没了,我顺带捎了几盒;看你总穿那件旧外套,给你买了件新的,试试合不合身。”
小远一看见奥特曼,眼睛亮了,丢下铅笔就跑过去:“妈妈,这是给我的吗?”
高秀莲蹲下来,摸了摸小远的头,笑容里满是温柔:“是啊,小远乖,妈妈以后常给你买。”
万玉晓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高秀莲没等他开口,就扎进了厨房,围裙一系,动作麻利地洗锅、切菜,“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院里传开,竟有了几分往日的烟火气。她炒了小远爱吃的番茄炒蛋,炖了老娘爱喝的冬瓜排骨汤,还做了盘万玉晓喜欢的凉拌猪头肉,摆了满满一桌子。
“妈,小远,吃饭啦!”高秀莲解下围裙,擦了擦手,语气里带着雀跃,像是在邀功。老娘从里屋走出来,看着满桌菜,眼神复杂,却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小远坐下。
万玉晓坐在桌边,看着高秀莲忙前忙后给大家盛饭、夹菜,恍惚间竟觉得,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他还没赔本,她还没出轨,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日子虽不富裕,却满是踏实。直到高秀莲把一块排骨夹进他碗里,轻声说:“你也吃,忙了一天了,辛苦你了。”
这声“辛苦”,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万玉晓心上。他抬眼看向高秀莲,她眼眶红红的,像是藏着满肚子的委屈,却又强装着笑脸。万玉晓喉咙发紧,终究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低头扒了口饭。
饭吃到一半,高秀莲突然起身,从电动车后备箱里抱出一瓶梦之蓝,瓶身闪着光,是他以前陪客户才舍得喝的酒。“今天高兴,咱娘仨……不对,咱一家喝两杯。”她拧开瓶盖,倒了两杯,一杯递到万玉晓面前,“你陪我喝一杯,就一杯。”
万玉晓看着酒杯里晃动的酒液,想起离婚那天的决绝,想起她在超市的狼狈,又看看旁边吃得正香的小远,还有老娘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拒绝,伸手接了过来。
“我先干了。”高秀莲仰起头,一杯酒下肚,呛得她咳嗽起来,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玉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鬼迷心窍,不该丢下你和小远……我这阵子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骂,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有回到这儿,我才觉得踏实。”
万玉晓没说话,也喝了一杯。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烧得他心口发疼。他本来就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脑子就开始发晕,心里的委屈、憋屈、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喝了,不能再喝了。”万玉晓摆了摆手,身子一软,扑通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任由酒意翻涌。
高秀莲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走过去,轻轻扶着他的胳膊:“玉晓,我扶你回屋躺会儿。”
万玉晓没力气反抗,任由她搀扶着往卧室走。刚到床边,高秀莲突然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玉晓,别走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再也不闹了,我好好跟你过日子,好好照顾你和小远,求你了……”
温热的体温贴着后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酒意让万玉晓的意识变得模糊。他好像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那个曾经腼腆爱笑、会给他熬粥的高秀莲;又好像没看清——是那个背叛他、跟别人出轨的高秀莲。脑子里的两个身影反复交织,最终还是被翻涌的情绪淹没。
他转过身,看着高秀莲泪流满面的脸,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这么多天的隐忍、坚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伸手抱住她,将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不甘、痛苦,全都发泄出来。卧室里的空气变得燥热,像是一场迟来的暴风雨,猛烈地席卷了两个人。
万玉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只觉得浑身燥热,心里的火气、酒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都交织在一起。他把这些日子的委屈,把被背叛的痛苦,把独自支撑的艰难,都化作了此刻的冲动。高秀莲紧紧抱着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泪水浸湿了枕巾,分不清是后悔,是委屈,还是终于抓住希望的庆幸。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里的灯还亮着,映着两个纠缠的身影。万玉晓在朦胧中想,或许这就是命吧——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还是妥协了。哪怕知道这段关系里有太多的裂痕,哪怕知道未来可能还会有争吵,可看着小远期待的眼神,想着老娘的牵挂,还有此刻怀里温热的人,他还是选择了回头。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妥协,到底是对过去的原谅,还是对未来的又一次将就。酒意渐浓,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短暂的温热里,暂时忘了那些解不开的结,忘了那些还没还完的债,只愿这一刻的安稳,能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