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瓜尔佳氏,入宫不久便被打入冷宫,听说是因为此女不祥,自带煞气。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煞气,简直是妖气。
秦昭月站起身。
虽然身高不如他,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感,竟让她的气场丝毫不输给这位九五之尊。
她微微福了福身,动作敷衍至极,甚至连膝盖都没怎么弯。
“难为皇上还记得我。”秦昭月指了指桌对面空着的椅子,“既然来了,要不……加双筷子?这可是正宗的川味牛油锅,宫里御膳房做不出来的。”
苏培盛在一旁拼命给秦昭月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祖宗诶!那是皇上!你让他吃剩饭?
胤禛盯着那翻滚的红油,又看了看秦昭月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毫不在乎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真的走了过去,撩起龙袍,坐下了。
“苏培盛,退下。”
“嗻……”苏培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了门外,顺手把门带上了。
屋内只剩下三人。
秦昭月亲自给胤禛倒了一杯酒,那酒液清澈,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这满院的生机……还有外面的事,都是你的手笔?”胤禛没有动筷子,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中带着帝王的审视与压迫。
他不傻。
看到这一幕,之前的种种疑惑瞬间串联起来。
弘历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秦昭月却笑了。
她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皇上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在冷宫等死的闲人,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至于外面的事……”
她抿了一口酒,眼神玩味,“那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或者是人心所向,与我何干?”
“我这院子虽小,却也是紫禁城的一部分。皇上若觉得我这日子过得太好,那是皇上治理天下有方,连冷宫都能沐浴皇恩,难道不是吗?”
这番话,既是诡辩,也是摊牌。
她把酒杯推到胤禛面前,“这酒名唤‘忘忧’,能解乏。皇上日理万机,心太累了,整日算计这个防着那个,不累吗?不如喝一杯,忘忧片刻。”
胤禛看着那杯酒。
心太累了……这几个字,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也最疲惫的地方。
他是皇帝,是孤家寡人。
所有人都怕他,算计他,或者依附他。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灵泉入喉,一股暖流瞬间游走四肢百骸。
多日来的头痛、疲惫、猜忌,竟然在这一瞬间奇迹般地消散了。
整个人仿佛泡在温泉里,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
胤禛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他看着秦昭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不需要端着皇帝的架子,因为她根本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竟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肉,怎么吃?”胤禛拿起筷子,指了指那盘毛肚。
“七上八下,涮十五秒。”秦昭月示范了一次,“沾着油碟吃,解辣。”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却又极其诡异。
弘历依然跪在旁边剥蒜,胤禛和秦昭月你来我往地涮肉。
直到月上中天,锅里的汤底都快干了。
胤禛放下筷子,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
他深深地看了秦昭月一眼,没有治她的罪,也没有拆穿这里的秘密。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目光落在秦昭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朕还会再来。”
秦昭月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来可以,记得带饭钱。冷宫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胤禛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久违的大笑,笑声爽朗,震得门外的苏培盛浑身一抖。
“好!朕给!”
胤禛大步离去,背影竟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门外,苏培盛看着自家主子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又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冷宫大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冷宫里住的,到底是太妃,还是专门吸人魂魄的狐狸精?
秦昭月听着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她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吓死老娘了。”她拍了拍胸口,“还好这老小子吃软不吃硬。”
弘历从地上爬起来,腿都跪麻了。
他看着秦昭月,眼中满是崇拜,“太妃姐姐,你刚才……太厉害了。皇阿玛他……他竟然笑了。”
“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秦昭月摸了摸弘历的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要他还需要这种放松,这冷宫,就是紫禁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不过,既然入了局,这盘棋,可就由不得他一个人下了。”
“嗡——”
轻微的破空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持续回响。
养心殿的御案旁,胤禛神情肃穆,双目微阖。
他的右手食指与拇指之间,捏着一个纯金打造的三叶金属片,随着手指的拨动,那玩意儿正以极高的转速飞旋,带起一阵残影。
“皇上,时辰到了。”
秦昭月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禅意。
她盘腿坐在对面的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拨得飞快。
胤禛指尖一顿,那名为“指尖陀螺”的神器缓缓停下。
他意犹未尽地摩挲着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只觉得方才那种大脑放空,万念俱灰的松弛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涌回来的奏折、党争、西北战事。
“这就一个时辰了?”胤禛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满。
“童叟无欺。”秦昭月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的沙漏。
“冷宫至尊VIp套餐,包含‘灵泉醒神茶’一杯、‘忘忧指尖陀螺’体验一炷香、‘解压史莱姆’揉捏半个时辰。承惠,黄金五十两,或者等价的古玩字画。”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打钱。
胤禛只觉得牙疼。
自打那天误入冷宫吃了一顿火锅后,这地方就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
这里没有那群整天哭哭啼啼让他雨露均沾的嫔妃,也没有那帮逼着他杀这杀那的大臣。
只有这个胆大包天的恪太妃,和她层出不穷的新奇玩意儿。
“苏培盛。”胤禛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