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霜寒刺骨。南梁北境的群山仿佛也感知到了肃杀之气,层林尽染的并非全是暖色,更多了几分萧瑟与枯寂。而在这片辽阔的山川之间,一张由阴谋与杀意交织而成的巨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密度,悄然撒开。
北齐,邺城。
鸮羽营秘密据点深处,烛火摇曳,将两道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潜行的鬼魅。
红蝎依旧一身惹眼的红衣,却慵懒地斜靠在铺着雪狐皮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支锋锐的蝎簪,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玩味。
她的下首,站着一名全身笼罩在灰黑色斗篷里的男子,身形高瘦,脸上戴着一张造型诡异的乌鸦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阴鸷的眼睛。他便是北齐鸮羽营新任督主,代号“影鸦”。
“南梁那边的老朋友,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影鸦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太子旧党几乎倾巢而出,能动用的资源、埋藏的暗线,全都启用了。只为了确保一件事——让萧玄彻底消失。”
红蝎红唇微勾,似笑非笑:“哦?他们倒是比我们还心急。看来那位‘孤鸾’殿下,真是把建康城里的老爷们吓破胆了。”她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影鸦目光微冷:“萧玄活着,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威胁。对我们而言,同样是心腹大患。此人武功、谋略,以及在军中的影响力,都太高了,对其我们都太过危险。尤其……他似乎还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旧事。”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所以,这次合作,势在必行。我们必须趁他如今重伤遁逃、势单力薄,将其彻底扼杀。”
“合作?”红蝎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眼神锐利起来,“怎么个合作法?是你们乌鸦窝主导,还是我们蝎子洞说了算?功劳又怎么分?可别到时候人杀了,功劳全被南边那些废物摘了桃子,或者……被某些人独吞了。”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影鸦。
影鸦面具下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语气不变:“情报共享,资源互通。南梁旧党负责提供萧玄可能藏匿的区域、南梁境内的关卡布防、以及调动部分官方力量配合围剿。我们鸮羽营,则派出最精锐的‘暗爪’小队,并由我亲自协调指挥,负责最终的猎杀。功劳……自然是谁给出致命一击,就算谁的。”
“呵,好算计。”红蝎把玩着蝎簪,“‘暗爪’那群见不得光的疯子出手,还有别人抢功劳的份?影鸦督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红蝎督主若有兴趣,亦可派人参与猎杀。”影鸦语气平淡,“毕竟,你与他交手多次,想必更了解他。”
红蝎眼神闪烁了一下,脑海中瞬间掠过那个男人在战场上睥睨纵横、又在阴谋中挣扎突围的身影。她冷哼一声:“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该出手时,我自然会出手。只是提醒你一句,萧玄若真那么好杀,他也活不到今天。别功劳没捞着,反而把‘暗爪’那点家底全赔进去。”
“这就不劳红蝎督主担心了。”影鸦语气转冷,“计划已定。南梁太子旧党会动用一切力量,将萧玄逼向预定区域——黑风峪至落鹰涧一带。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设伏,也便于我们的人动手。届时,天罗地网,看他如何再逃!”
他转身,斗篷带起一阵阴风:“希望红蝎督主以大局为重,暂时放下些小心思。毕竟,大皇子殿下对此次行动,寄予厚望。”
提到大皇子,红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脸上笑容不变:“放心,对付共同的敌人,我一向很有‘大局观’。”
影鸦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鬼影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密室内,只剩下红蝎一人。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指尖的蝎簪无意识地在软榻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逼向黑风峪……落鹰涧……”她喃喃自语,眼神复杂,“萧玄啊萧玄,这次……你能撑过去吗?可别真死在这些宵小手里了……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南梁北境,以黑风峪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山林地带,骤然变得“热闹”起来。
原本就因搜捕萧玄而增派的各州县官兵、巡检司人马,行动变得更加频繁和有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协调指挥着,以拉网式的方式,一步步压缩着搜索范围,隐隐将某些区域列为重点,并有意无意地留下一些“漏洞”和“通道”。
与此同时,更多的“陌生面孔”出现在山林村镇之间。
有身手矫健、眼神锐利、扮作猎户或行商,却对山路异常熟悉的精悍汉子(北齐“暗爪”前锋)。
有看似普通村民,却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在村口大树下留下奇怪标记的暗桩(太子旧党激活的底层眼线)。
有突然“路过”的镖队、马帮,押送的货物似乎格外沉重,伙计们也格外沉默寡言(双方派出的精锐战力)。
甚至还有一些看似江湖人物,三五成群,携带兵刃,四处打听消息,眼神中闪烁着对万金赏格的贪婪(被高额赏金吸引来的亡命徒和江湖败类)。
天罗地网,已然织就。一张由官方力量、敌国谍子、旧党势力、江湖宵小共同构成的,庞大而混乱,却又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死亡之网。
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山间的鸟兽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变得异常安静。
而此时,在荒山破庙中,萧玄刚刚向赵莽、阿史那等人交代完利用龟息丹金蝉脱壳的大胆计划。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在外围最高点了望的死士,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庙内,脸色凝重,呼吸略带急促。
“主公!情况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说。”萧玄沉声道。
“东南、西北两个方向,约二十里外,发现大量烟尘,疑似有大规模人马调动,正在向我们这个方向合围!不是散兵游勇,队形整齐,像是正规边军!”
“正南方向官道,出现多支不明身份的队伍,装扮各异,但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正在沿路设置哨卡,搜查极为严格!”
“另外……”死士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我们东北侧后方的山谷,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小截被踩断的枯枝,枯枝断裂处,沾染着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绿色的黏稠液体,散发着一股极淡的腥气。
阿史那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是……北齐‘夜枭’常用的追踪迷香!他们惯常在经过的路线上留下此物,方便后续队伍追踪!这东西味道极淡,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庙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正规边军合围!不明队伍设卡!北齐精锐谍战的追踪标记!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之前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而且围剿他们的,不再仅仅是那些为了赏金而来的乌合之众和地方官兵,而是变成了有组织、有预谋、多方联合的致命杀局!
“妈的!这帮龟孙子!是真不给人活路了!”赵莽低吼一声,眼中布满血丝。
阿史那握紧弯刀,看向萧玄:“主公,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合围的方向……似乎是想把我们赶向黑风峪那边!”
萧玄眼神冰冷如刀,脑海中飞速运转。
官方力量、北齐谍子、太子旧党……他们果然联合起来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布局如此之狠!甚至可能已经大致判断出了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
原来的计划……恐怕需要调整了。单纯依靠龟息丹假死,若是在对方严密的监视和合围下进行,风险极大,极易被识破。
绝境……真正的绝境似乎就在眼前。
但萧玄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慌乱。反而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和……被激发出的疯狂战意。
“计划照旧。”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但他们想将我们逼入绝地……我们便如他们所愿!”
他目光扫过地图,最终落在那个被多方力量隐隐指向的区域——黑风峪,落鹰涧。
“他们想在那里设下天罗地网等我们钻进去。”萧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那我们就去!不仅要进去,还要把这张网……撕个粉碎!”
“通知下去,立刻准备,按原计划向黑风峪方向移动!”
“既然他们布下了这天罗地网,那我们……便去会一会这满网的魑魅魍魉!”
“看看最终,是谁……猎杀谁!”
命令下达,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随即被主公那决绝的疯狂所感染!
绝境又如何?罗网又如何?
无非是,刀口舔血,向死而生!
破庙中的篝火,猛地爆起一团耀眼的火星。
庙外,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