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界的晨光总带着琉璃般的透亮,金红的光缕穿过层叠的灵叶,本该在青禾田里漾出碎金似的麦浪——可今日,最先刺破寂静的不是晨雀的啼鸣,而是三声几乎重叠的锐响,像三把生锈的尖刀,狠狠扎进灵植界的心脏。
青禾田的方向,成片齐腰高的灵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死灰,茎秆软塌塌地倒伏,根系处爬着细密的黑纹,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嘴在啃噬生机。风一吹,那些黑纹竟簌簌抖落,化作漫天细小的灰点,凑近了才能看清,那是些长着纤毛、能自主蠕动的“枯灵孢子”,沾到哪里,哪里就会泛起枯败的痕迹。有来不及躲开的田鼠,被孢子拂过皮毛,瞬间僵在原地,不过呼吸间就化作一具干瘪的骸骨,连一丝血肉都没留下。
几乎是同时,灵泉眼的方向腾起灰雾。往日里清冽见底、能映出云影的灵泉,此刻浑浊如泥浆,水面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灰膜,膜下暗流涌动,偶尔翻出的泉水泡都带着腐朽的气息,那层膜便是枯灵议会的标记——“枯灵膜”,能隔绝灵泉的滋养之力,让周遭草木断了生机源头。泉边原本郁郁葱葱的护泉林,叶片以秒速卷曲、发黑,老树根须裸露在外,像枯瘦的手指抓着干裂的土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仿佛连土地都在跟着枯萎。
育灵园的警报来得稍晚,却更让人心悸。园子里培育着千年难遇的“星纹草”“醒魂花”,还有维系灵植界屏障的“界根莲”,此刻所有珍稀灵种都蜷缩成一团,叶片蜷曲如焦纸,表面刻着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一笔笔烫出来的——那是“枯灵纹”,一旦烙印成形,灵种便会陷入永久休眠,再也无法复苏。守园的育灵族弟子急得眼眶发红,想用灵力冲刷纹路,可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被一股阴冷的死气反噬,疼得缩回手时,指尖已经泛起灰斑,吓得他连忙用灵露擦拭,却只能看着灰斑慢慢往上蔓延。
绿芜守在育灵园外,指尖紧扣着灵语杖。这根由上古灵木雕琢的法杖,杖身缠着能感知万物灵气的“听藤”,此刻听藤疯了似的扭动,杖尖的翡翠光球突突跳动,绿光同时射向三个警报传来的方向,震得她指尖发麻,连掌心都被杖身的震颤硌出了红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灵植界的地脉灵气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流失,就像有一头无形的巨兽,趴在灵植界的心脏上贪婪地吮吸。“是枯灵议会!”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它们终于撕破脸了,这次是要彻底吞掉灵植界!”
阿澈的袖中突然爆出强光,六界守护晶从衣襟里挣脱出来,悬在半空剧烈旋转。晶面原本澄澈如镜,此刻却映出一片晦暗的空间:高耸的枯木王座矗立在黑雾里,王座的扶手雕成扭曲的枯藤形状,藤上嵌着无数空洞的骷髅头,每个骷髅眼窝都燃着幽绿的鬼火。王座旁围坐着十几个裹着灰袍的人影,袍角绣着骷髅缠藤的徽记,每个人的脸都隐在兜帽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双泛着死气的眼睛,手里握着的枯木杖顶端,都飘着一缕缕能腐蚀灵气的灰烟。王座上的人尤为可怖,他的半边脸已经化作枯木,露出交错的木质纹理,手里握着的枯木杖比旁人粗壮三倍,杖头嵌着颗浑浊的黑色晶石,此刻晶石正汩汩涌出灰气,顺着晶面的光影通道,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直扑灵植界的方向。
“枯灵议会是枯玄背后的真正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阿澈伸手按住躁动的守护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声音沉得像浸了冰,“它们并非来自灵植界,而是穿梭于各个界面的寄生者,以吞噬灵植生机为生。之前的腐根族作乱,是它们用枯灵孢子控制了族群;噬灵藤入侵,是它们培育出的变异魔物——那些都只是试探,现在它们亲自出手,是断定灵植界已经没有反抗之力,想一口吞掉这片土地!”
马蹄声骤响,由远及近,带着破风的锐响,赵二郎的身影从地平线疾驰而来。他刚把最后一把聚愿花种撒在清溪镇的田埂上,那些花种是百姓们用祈福的愿力滋养了整整三年的,本是用来稳固灵植界边境的灵脉,听到警报时,他甚至来不及卸下腰间的播种袋,翻身上马就往回赶。虎头刀扛在肩头,刀身贴的聚愿符被风猎猎吹动,泛着温暖的金芒,那是清溪镇百姓们的信念凝聚而成,一路疾驰带起的风,都卷着淡淡的愿力清香,驱散了沿途飘来的零星孢子。
“这群杂碎还真是阴魂不散!”他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前蹄踏在地上扬起尘土,他翻身落地时震得地面轻颤,虎头刀一挥,金芒如弧光劈向飘来的一团枯灵孢子。那些孢子本是无形无质的,可触到愿力光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瞬间化作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他啐了一口,眼里燃着火光:“清溪镇的百姓说了,要是灵植界被围,他们就拆了自家的灵坛,把所有愿力都渡过来!哪怕耗干最后一丝魂魄,也能撑到天荒地老,绝不让这群怪物毁了咱们的根!”他拍了拍刀身,刀上的聚愿符亮得刺眼:“这次不端了它们的老巢,把这群寄生的混蛋挫骨扬灰,我赵二郎就把名字倒过来写,这辈子再不碰刀!”
青璃带着草木灵军赶到时,裙摆还沾着古木林的露水,鬓边别着的“醒神花”已经蔫了半边,显然是沿途的死气侵蚀所致。她身侧的寻踪藤缠在小臂上,藤条末梢缀着的聚魂树叶,本该是翠绿欲滴、能映照魂魄的,此刻却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叶片微微发颤,叶脉里淌着淡淡的黑液,正固执地指向灵植界最荒芜的方向——枯灵谷。那里常年被灰雾笼罩,寸草不生,连阳光都透不进去,谷口的山石都化作了灰黑色,刻着密密麻麻的枯灵纹,此刻谷口的灰雾翻涌得如同沸腾的黑水,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有巨兽在搅动大地。
“胡爷爷临走前特意嘱咐我,枯灵议会的核心就是枯灵母巢,藏在枯灵谷最深处。”青璃抬手拂去聚魂树叶上的灰渍,指尖碰到叶片时,传来一阵冰寒的触感,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急,“那母巢是用无数界面的枯败灵植炼化而成,像一颗巨大的毒瘤,能源源不断生产枯灵孢子、催生枯灵膜,还能烙印枯灵纹。胡爷爷算了卦,要是三日之内不毁了它,灵植界的地脉就会彻底枯竭,到时候整片土地都会变成枯土,连一丝生机都剩不下!”她看向众人,身后的草木灵军士兵们手持灵木枪,枪尖的灵火灼灼燃烧,哪怕脸上沾着灰,眼神里也满是决绝,“寻踪藤已经用最后的灵力锁定了母巢的位置,就在枯灵谷的裂渊底下,那是灵植界灵气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它们的老巢!”
四人带着草木灵军往枯灵谷赶,沿途的景象越来越触目惊心,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灵植界的伤口上。灵植界的各个部落原本散落在灵脉沿线,像一颗颗串联的珍珠,此刻求救的信号接连不断,化作烟火升上天空,红的、绿的、紫的,却都透着死气沉沉的灰:
地根部落的聚居地外,半截枯木搭建的寨门倒在地上,门板上被枯灵纹爬满,裂开的缝隙里涌出孢子。原本憨厚淳朴的地根族人,一半双眼赤红,瞳孔里映着枯灵纹的形状,举着磨尖的石矛对着同族砍杀,石矛上沾着粘稠的孢子液,被刺中的族人瞬间浑身僵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灰斑,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化作了枯木雕像;另一半未被控制的族人缩在灵树洞里,用身体护住年幼的孩子,灵树的根系已经被枯灵膜缠了大半,原本饱满的根系干瘪发黑,正一点点失去光泽,树洞外传来族人变成傀儡后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育灵族的弟子们守在育灵晶旁,那块一人高的晶石本是育灵园的核心,能滋养万物,此刻晶石上的枯灵纹正顺着晶面的纹路蔓延,像一张黑色的网,要把整个晶石裹住。弟子们手拉手结成灵阵,想用灵力去擦,可指尖刚碰到纹路,就被纹路上的死气反噬,一个个脸色苍白,嘴角溢出血丝,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显然正被枯灵纹吞噬意识。有个年轻的弟子撑不住倒下,手刚碰到晶石,整个人就被枯灵纹缠住,瞬间化作了晶石上的一道纹路,连尸骨都没留下,吓得其他人连连后退,却依旧不肯离开。
连古木林的古木长老,那棵活了上万年的参天古木,此刻树干被厚厚的枯灵膜裹住,膜层足足有半尺厚,像一层坚硬的铠甲,把长老的意识困在里面。膜下的树皮皲裂,流出暗红色的树液,那是长老的灵血,原本垂落的气根都成了枯枝,耷拉在地上,连啄食的灵鸟都不敢靠近。长老的意识附在最后一片残存的绿叶上,借着风传递来断断续续的意念,每一个字都耗损着他仅剩的灵力:“枯灵议会……知晓所有部落的弱点……灵脉走向……守护阵法……有内奸……在你们中间……”
绿芜的脚步猛地顿住,灵语杖的绿光突然黯淡下去,杖身的听藤原本疯狂扭动,此刻却僵住了,直直指向随行的地根部落弟子——石芽。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跟在队伍最后面,平日里总是低着头,话不多却很勤快,帮着抬物资、照顾伤员,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此刻他垂着头,双手藏在袖中,肩膀微微发抖,听到绿芜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石芽,抬起手。”绿芜的声音冷得像冰,灵语杖往前一送,绿光如炬,扫过他的袖口。只听“窸窣”一声,一片印着枯灵纹的枯叶从他袖中滑落,叶面上的纹路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活物,沾到地面的瞬间,就腐蚀出一个小黑点,黑点还在不断扩大,连坚硬的石板都挡不住它的侵蚀。
石芽的脸色瞬间惨白,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可不过片刻,他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容扭曲又狰狞,完全没了往日的腼腆,眼里燃起与枯灵议会成员如出一辙的幽绿火光:“没错!是我告诉议会的,地根部落的灵脉在祭坛底下,育灵族的育灵晶怕黑狗血,古木长老的本命根须藏在树心……都是我说的!”他猛地扯开衣领,脖颈处露出一个灰黑色的孢子印记,印记上还刻着枯灵议会的徽记,“枯灵议会答应我,只要帮它们拿下灵植界,地根部落就能成为灵植界的主宰,不用再看你们这些灵语者的脸色,不用再守着贫瘠的土地啃树皮!你们这些守旧派,抱着老规矩不放,早就该被淘汰了!灵植界的生机,就该献给更强大的存在!”
他突然摸向腰间,掏出一支白骨制成的哨子,哨身刻着密密麻麻的枯灵纹,像是用某个人的腿骨打磨而成。他把哨子放在唇边用力吹响,尖锐的哨音刺破空气,带着能操控孢子的频率,听得人耳膜生疼。周围的草丛里突然“哗啦啦”一阵响,十几个藤傀儡猛地窜出——这些傀儡用百年枯藤缠成,关节处嵌着拳头大的枯灵孢子,空洞的眼眶里闪着灰光,手里握着磨尖的枯木矛,矛尖涂着孢子液,二话不说就朝着众人围过来,动作僵硬却迅猛,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劲。
“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石芽的哨音越来越急,脸涨得通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枯灵母巢已经苏醒,用不了半个时辰,孢子就会铺满整个灵植界!你们这些反抗者,都会变成孢子的养料,连魂魄都留不下!”
赵二郎怒喝一声,虎头刀带着金芒劈向最前面的藤傀儡。刀身砍在傀儡的手臂上,枯藤瞬间断裂,溅出黑色的汁液,可断口处立刻涌出密密麻麻的枯灵孢子,像黑雾似的扑向他的面门。他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孢子,反手一刀劈开傀儡的胸膛,里面全是蠕动的孢子团,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这些傀儡靠孢子续命,杀不完的!”他一脚踹开傀儡的残骸,对着阿澈大喊,“得先毁了他手里的骨哨,不然会有更多傀儡过来!”
阿澈脚尖一点,身形如箭般窜出,噬魂剑在半空划出红蓝交织的光弧,红光带着焚尽万物的烈焰,蓝光裹着冰封千里的寒气。他盯着石芽紧攥骨哨的手,眼神锐利如鹰,剑尖精准地刺向他的手腕。石芽慌忙缩手,想把哨子塞进嘴里吞掉,却还是慢了一步,噬魂剑的剑气先一步裹住骨哨。红光灼烧着哨身上的枯灵纹,发出滋滋的声响,蓝光冰封了哨子里的孢子频率,不过眨眼间,那支骨哨就化作一滩黑渣,散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哨音骤停,藤傀儡们的动作猛地滞涩下来,眼眶里的灰光也黯淡了几分,像断了线的木偶,僵在原地晃了晃。石芽看着掌心的黑渣,脸色瞬间垮了,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眼里的幽绿火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他浑身发抖,像筛糠似的,眼泪混着脸上的灰渍往下淌,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枯灵议会用控心孢子缠了我,那孢子钻在我的脑子里,日夜折磨我,它们说要是我不照做,就把地根部落的族人全部变成傀儡,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我没办法,我只是个普通的弟子,我救不了所有人,我只能保住我的族人……”
绿芜走到他面前,灵植者的慈悲让她无法对一个被操控的孩子下手。她举起灵语杖,绿光缓缓扫过石芽的眉心,能清晰地看到一颗米粒大小、通体灰黑的孢子藏在他的眉骨下,正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生机。绿光温柔却坚定,一点点逼出那颗孢子,石芽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喊出声。片刻后,那颗控心孢子从他眉心飘出,绿光一卷,那孢子便滋滋作响着化为灰烬,连一丝黑气都没留下。“控心孢子能操控人的心智,却也会慢慢吞噬宿主的生机,再晚几天,你就会变成和那些傀儡一样的存在。”她收起灵语杖,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严肃,“你犯下的错需要弥补,但你现在醒过来,还不算太晚。”
石芽抬起头,眼里满是哀求,抓住绿芜的衣角不肯松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绿芜大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枯灵母巢的入口在哪,它藏在枯灵谷的裂渊里,裂渊口有一道结界,只有用地根部落的血脉才能打开——我的血能打开结界!我带你们去,求你们救救地根部落的族人,求你们救救灵植界……我愿意用我的命赎罪!”
阿澈看向绿芜,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断。赵二郎收起虎头刀,走到石芽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知错能改,就还是条汉子。过去的错不用急着赎,先把眼前的事做好。起来吧,带路!要是敢耍花样,我这刀可不认人。”
青璃抬手一挥,草木灵军的士兵们立刻上前,有人递给石芽一瓶清灵露,让他喝下恢复灵力,有人则警惕地盯着他,防止他再耍花招。寻踪藤上的聚魂树叶似乎感受到了希望,灰渍褪去了几分,露出一点翠绿,指向枯灵谷的方向更坚定了。
远处的枯灵谷灰雾翻涌,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他们踏入它的巢穴。而灵植界的各个角落,求救的信号还在闪烁,百姓们的愿力如同微弱却执着的光,穿透灰雾,落在他们前行的路上。地根部落的嘶吼、育灵族的哭喊声、古木长老微弱的意念,交织成一首悲壮的歌,回荡在灵植界的上空。
“走吧。”阿澈握紧噬魂剑,剑身上的红蓝光芒交相辉映,守护晶在他胸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毁了枯灵母巢,守住灵植界,这一战,我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石芽擦干眼泪,挺直了脊梁,尽管脚步还有些踉跄,却还是率先走向枯灵谷的方向。众人跟在他身后,草木灵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擂响的战鼓,震碎了沿途的死寂。阳光被灰雾挡在高空,可他们的眼里,却燃着比阳光更耀眼的光——那是守护家园的决心,是绝不屈服的意志,是哪怕燃尽自己,也要护住灵植界最后一丝生机的执念。
枯灵议会的阴谋,终将在他们的剑锋下,碎成尘埃;而灵植界的生机,也必将在他们的守护下,重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