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朱漆大门敞开着。
夜老二穿着件簇新的藏青长衫,李春英则换上了绣着缠枝莲的蓝布褂子,两人陪着夜少国站在院里,身后的镖师们抬着聘礼,整整齐齐排了两列,打头的两只大雁格外显眼,正昂首梳理着羽翼。
“苏大人,苏夫人,”媒婆是京城里有名的王妈妈,嘴皮子比抹了蜜还甜,她指着聘礼笑得见牙不见眼,“您瞧瞧这大雁,可是夜家特意寻来的,活物难养,这一路精心喂着,按老规矩,雁为信禽,这聘礼一摆,就知夜家公子的心意有多诚了!”
苏学士穿着件藏蓝色长袍,捻着胡须打量着夜少国,见他虽有些拘谨,眼神却坦荡,想起女儿连日来的欢喜,心里早有了数。
苏夫人则客气的笑着:“快进屋坐,让大家站在院子里像什么样子。”
正厅里,茶水刚沏上,王妈妈就开始滔滔不绝:“夜家虽出身不显,却是耕读传家。少国公子更是没说的,国子监助教,学问扎实,性子又稳重,跟苏小姐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夜少国坐在一旁,手心微微出汗,却还是起身对着苏学士夫妇深深一揖:“晚辈夜少国,自知才疏学浅,却愿以真心待苏小姐,此生定不负她。”
苏学士哈哈一笑:“夜公子不必多礼,你的心意我们已知晓。我苏某人嫁女儿,不看家底看人品,你往后能待她好,比什么聘礼都重要。”
这话一出,夜老二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有媒婆在两头说和,提亲的事顺顺当当定了,离开苏府时,夜少国回头望了一眼,见苏婉晴正站在门内目送他们。
“傻小子,看啥呢?”夜老二拍了拍他的背,“这下放心了吧?”
夜少国笑着点头,心里乐极。
马车驶回小院时,杜若薇和胖丫早已等在门口,见他们满脸笑意,就知事成了。
“快说说,苏家咋说的?”胖丫拉着李春英的胳膊追问。
“说咱少国是好后生!”李春英笑得合不拢嘴。
夜少国摸着怀里刚换来的庚帖,红纸上写着苏婉晴的生辰八字,墨迹还带着淡淡的香。
京郊。
夜老二站在刚买下的田埂上,望着眼前几十亩平整的土地,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
“这地好,土肥得很,”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了捻,“比咱荣德县的土地差不了多少,种粮食、种蔬菜都成。”
李春英也高兴:“跟当年给少繁置办的田地差不多。佃户也找好了,就是附近村子里的老农户,踏实本分,不用咱多操心。”
夜老三翻着手里的地契。
夜少国和夜少风站在一旁,看着这片新置的田地,心里都有些发热。
夜少风挠了挠头:“这太破费了,家里的银钱攒着就行,我们都有俸禄,可以养活自己”。
“都有的,不只是给你们二人?”夜老二打断他。
“咱夜家的规矩,一视同仁。成亲前总得有块自己的地。你大哥当年成亲,我和大哥就给他在京郊置了地,如今轮到你们,哪能少了?”
他指着远处的菜地:“往后想吃口新鲜蔬菜,就让佃户往城里送。秋收了,新米新面直接往府里拉,不用再去市集上买,多方便。”
李春英笑着补充:“等你们有了孩子,就让他们来地里瞧瞧,也知道粮食是咋长出来的,别学那些纨绔子弟,五谷不分。”
夜少风想起想起小时候跟着爹爹,二伯他们下地的光景,眼眶有些发热:“二伯二伯母,爹,我们记下了。”
“好儿子,记着就好,”夜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地是根本,不管在京城当多大的官,脚下得踩着实在的土,心里才稳当。”
马车驶离京郊时,夜老二回头望了望,那片新置的田地不止是给孩子们的家业,更是把夜家的根,往京城的泥土里,又扎深了几分。
就像荣德县的田庄一样,春种秋收,年复一年,是最实在的盼头。
而这些在京城新置的土地,也会像老家里的那些一样,陪着孩子们,把日子过得扎实,过得绵长。
京城码头的风带着水汽。
夜老二站在船头,手里攥着李春英刚塞给他的布包,里面是路上吃的干粮,还有给老家带的京城特产。
“到了家,跟爹和娘说,别惦记这边,少国和少风的婚事都顺顺当当的。”李春英理了理他的衣襟,眼里闪着水光。
“知道了。”夜老二声音有些闷,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总惦记家里,在京城好好陪胖丫,等过了年,我再来接你们。”
他们两口子这辈子没怎么分开过,从荣德县的田埂到京城的码头,一路走来,日子苦过甜过,却总黏在一处。
此刻要分开些时日,心里都像空了块地方。
夜少国走过来,眼圈泛红:“爹,三叔你们,路上当心。”
夜老二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小子,照顾好你娘和胖丫。”
另一边,夜老三正拉着夜少风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郡主是金枝玉叶,你性子跳脱,遇事多让着点。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再带着你娘过来看你”。
夜少风红着眼点头:“爹爹放心,我知道分寸。”
夜老三猛地抱住他,拍了拍后背,没再说什么,却把那份舍不得藏得满满当当。
胖丫穿着红裙,站在码头的石阶上,手里挥着块帕子:“二伯,三伯伯,一路顺风嗷!”
“记得跟爷爷奶奶说,我可想他们了”。
李春英笑着挽过她的手臂:“小机灵鬼。想爷奶还不回去,要留在京城疯跑”。
“回去了再过半年又要过来的,懒得在路上折腾了,就是苦了我的二伯母了,要和我二伯分开半年”。
“现在上船还来得及,要不二伯母你快点跟二伯回去吧”。
胖丫打趣。
李春英拍一巴掌她的手臂。
“回啥回,二伯母要留下来陪你,你二伯那糟老头子哪有我胖丫招人喜欢”。
船要开了,夜老二和夜老三站在船头,朝岸上挥手。
胖丫和几个哥哥,也使劲挥着手,直到船影越来越小,变成水面上的一个黑点。
胖丫见夜少国眼圈红了,掏出帕子给他,“哭啥,过几个月就又见面了,你娘还在这儿陪你呢。”
夜少国没接帕子,狡辩道,“哥哥才没哭,只是被风吹了眼睛”。
他拉着夜少风的袖子,“走,快点回去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