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真的指尖还停在冰凉的楼道扶手上，转头时看见客厅暖黄的灯光里，艾伦博士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像株静默的老松。老人袖口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咖啡渍，显然是久坐未动。听到秦言真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反射着灯光，模糊了眼底的倦意，只露出两道深嵌在脸颊的法令纹，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
“小秦回来了啊。”艾伦博士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钟摆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傍晚弗兰克传消息来，说格伦和玖柒已经到了冯丫头那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该开始我的研究了。”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上摊开的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密密麻麻的以太振波图谱，荧光映得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李峥嵘把奥托他们的试验数据发来了，说是和‘以变人第二阶段’有关，我想着人都齐了，先把数据理出点头绪，没成想一看就到这个点。”
秦言真走上前时，能闻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速溶咖啡味，混合着纸张的油墨香。他伸手接过轮椅的推手，掌心触到冰凉的金属杆，抬眼看向博士：“数据什么时候看都来得及，您这身体可经不起熬夜。”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推着轮椅往卧房方向走。轮椅轱辘碾过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再让我看半小时，就半小时。”艾伦博士侧过头，像个固执的孩子，手指还恋恋不舍地停在平板屏幕上，“我总觉得这组振波频率有点眼熟，好像在哪份旧档案里见过，再让我比对一下……”
秦言真没接话，因为他知道这是博士找的借口，秦言真推着轮椅穿过走廊，停在卧房门口。他先推开门，伸手按亮墙上的暖光灯，昏黄的光线漫过铺着浅灰床单的床，也照亮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降压药，瓶盖还敞着，几片白色药片躺在铝箔板上，显然是博士忘了吃。“您要是累垮了，回头长官又要骂我了。”他弯下腰，小心地扶着博士的胳膊。
艾伦博士愣了愣，随即失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终于不再坚持。他顺着秦言真的力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秦言真连忙伸手扶稳他的腰，慢慢把他扶到床边坐下。“你这孩子……”博士叹着气，却任由秦言真帮他脱掉拖鞋，把脚挪到床上。秦言真又替他拉过被子，盖到胸口，仔细掖了掖被角，动作细致得像照顾长辈。
“睡吧，数据明天再整理也不晚。”秦言真关掉床头灯，只留下门口一盏小夜灯，昏弱的光线刚好照亮走廊。他轻轻带上房门，转身时才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强压下的疲惫，此刻终于涌了上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卧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线，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斑。他没脱外套，直接倒在沙发上，“西区快点解封吧。”他轻声呢喃，话音未落，便被浓重的睡意吞没。
翌日清晨，中心城区外环的薄雾还没散尽，千寻店门口的梧桐树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积霜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冯若离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条格纹围巾，看着格伦坐进黑色轿车的后座。车窗缓缓升起，格伦的脸隔着玻璃变得模糊，他抬手朝她们挥了挥，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路上小心。”玖柒抱着86的肩膀，轻声说道。86也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伸出小手朝车窗挥了挥，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轿车引擎发动，缓缓驶离，车轮碾过路面的霜层，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很快便消失在薄雾尽头。
三人回到店里时，冯若离把围巾挂在门口的挂钩上，转身进了厨房：“我去热牛奶，你们先坐。”玖柒牵着86的手走到客厅，沙发上还放着昨晚盖在86身上的小毯子，柔软的绒毛上沾着几根浅色的头发。她让86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走到书桌前，翻找着冯若离之前说的纸笔，一个笔记本，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还有一盒彩色蜡笔，是冯若离之前给附近孩子画画用的。
“86，我们今天再试试看，好不好？”玖柒在86身边坐下，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拿起一支铅笔递到她手里。86抬头看了看玖柒，又低头看了看铅笔，小手指轻轻捏着笔杆，点了点头。之前她们试过很多次，86总是画些奇怪的线条，有时是扭曲的圆圈，有时是交错的直线，没人能看懂她想表达什么。直到当时格伦无意中翻出一张旧报纸，上面印着西区一家医院的照片，86看到时突然激动起来，手指紧紧攥着报纸，眼眶都红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86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不过，还没等咱们继续往下深入他们就开始转移86了。
“我们看看这些照片，有没有你认识的地方。”玖柒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都是她早上让冯若离帮忙打印的，有西区各个医院的外观照，有小巷的街景，还有几张废弃建筑的图片。86接过照片，小手指一张一张地翻着，动作比平时快了些，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冯若离端着三杯热牛奶走过来，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便在一旁坐下，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们。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玻璃窗洒在86的脸上，她的指尖突然顿住，停在一张小巷的照片上。照片的背景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墙面上爬满了藤蔓，右上角露出一角白色的建筑，上面印着一个蓝色的十字，86把照片紧紧按在胸口，肩膀开始微微颤抖，眼眶慢慢红了，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照片的边缘，晕开一小片水渍。
“是这里吗？86，你是从这里逃出来的？”玖柒连忙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86点了点头，张开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急得小脸通红，手指紧紧抓着玖柒的衣服。冯若离站起身，拿起那张照片，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我查一下这里，之前听说因为医院搬迁，那里已经没人住了。”
就在这时，86突然从玖柒手里抢过铅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画了起来。她的动作很用力，铅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玖柒和冯若离都凑过去看，只见她先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然后在下面写了四个数字“86，70，102，97”。数字写得很大，有些笔画还出了格，显然是用了全力。
“这是其他的数字女孩的代号吗？”冯若离皱着眉头，看向玖柒。玖柒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86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86写完数字后，便把铅笔扔在一边，双手抱住玖柒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很轻，却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玖柒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润，也能感觉到86身体的颤抖。她轻轻拍着86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没事了，86，没事了，我们会找到答案的，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眼底也泛起了泪光，这个看似坚强的小女孩，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痛苦的回忆？
冯若离关掉电脑，走到沙发边，拿起那条小毯子盖在86身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三人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店里很安静，只有86压抑的哭声。玖柒抱着86，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那是她以前荀念生教她的摇篮曲，此刻却成了最温柔的安慰。她看着笔记本上的四个数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端了这伙人，给86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