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壁炉噼啪作响,木柴燃烧产生的轻烟顺着烟囱缓缓攀升,在砖石内壁留下浅灰色的痕迹。秦言真坐在临窗的旧皮椅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眼底,与壁炉的暖橙火光交织,让他瞳孔里的情绪显得格外复杂。编号的档案已在屏幕上展开大半,字里行间的铅灰色叙述,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关于玖柒过往的迷雾,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留下大片空白。
“玖柒还真是个可怜的女孩……”祁愿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像是怕惊扰了档案里沉睡的往事。“秦言真,你看这里,她没改名的时候,自己说就叫数字的9和7。这哪像个名字啊,分明就是个冷冰冰的编号。”
秦言真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玖柒”两个字的边缘。档案里的字迹是标准化的打印体,没有丝毫温度,可他眼前却莫名浮现出玖柒偶尔低头时的模样,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底的光,认真时说话时总带着点超越年龄的沉稳,连语速都比同龄人慢半拍,像是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但在生活中却依然能够像同龄的少女一样感性活泼。
他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压得很低:“祁愿,你觉得玖柒是数字女孩吗?”
“难下定论。”祁愿的声音沉了沉,似乎也在梳理思绪,“现在档案你也看完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我可不认为,在玖柒和格伦回来之前,你会真的乖乖休假,那根本不像你。”
秦言真闻言,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随即又被凝重取代。他重新滑动屏幕,目光停在“亲属关系”那一栏。白色的背景上,只有“无记录”三个字,刺眼得很。没有父母的名字,没有亲属的踪迹,甚至连玖柒曾提过的“师傅”,也只是口述经历。
他记得曾经执行某个任务间隙,那个时候在东城郊外,玖柒坐在灵渠边,曾小声说过她与她师傅的过往。那时她的眼神很软,却没流露出半分脆弱,只在说完后补充了一句“师傅教我,再难的事,咬咬牙总能过去”。可这份档案里,关于她八岁之前的经历,全是空白,只有一段标注着“口述内容,无法核实”的简短说明。
“她八岁之前倒底过着怎样的生活”秦言真低声自语,指尖重重按在屏幕上,话音刚落,他的目光突然被“接触人经历”一栏里的名字勾住——“龙厉”。
这两个字像是颗小石子,投进他心里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反复念了两遍,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龙厉……”
“你认识这个人?”祁愿立刻追问道。
“没见过,但听过。”秦言真坐直身体,眼底亮了点,“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兄弟姐妹中有一个叫的龙擎吗?这个龙厉,是他爹。”
“龙擎的父亲?”祁愿的声音里满是意外,“档案上说,以前的星光之家孤儿院,也在西区的圣海伦斯特区。你是想去找他?”
秦言真点了点头,指尖在“龙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这个龙厉很多年前就消失了。我们当初被弗兰克长官救出来后,东宫也派人找过他,可一直没消息,毕竟这里是西区,不是东城东宫很受限。”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但祁愿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要找他。玖柒八岁前在星光之家待过,这个龙厉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就算只有一点线索,也比现在对着空白档案强。”
“可你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么找?”祁愿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秦言真却没慌,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设备——诺尔。屏幕亮起来时,泛着柔和的蓝光。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调出联系人列表,一个备注为“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名字跳了出来。“还记得我那个网友吗?”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就是能手搓出诺尔的那个。在萨顿这地方,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事。”
秦言真盯着联系人东风夜放花千树看了两秒,指尖悬在“拨打”按钮上。
圣海伦斯特区wEd监察局总部的局长办公室里,空气却像是凝固了。菲利克斯刚从治安管理局回来,开门后,他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份文件。
“局长,要放人吗?”下属洛琳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小心翼翼的。她知道菲利克斯刚从治安管理局碰壁回来,本以为回来会很生气,可没想到菲利克斯居然出奇地平静,只是眼底藏着未散的戾气。
菲利克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城市。监察局的窗户很大,能看到远处的钟楼和密密麻麻的房屋,他沉默了几秒,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把人放了吧,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下他们了。”
洛琳愣了一下,虽然满肚子疑惑,昨天还说要“好好审问”,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卦?但她不敢多问,只能点了点头:“是,局长。”
就在洛琳转身要走时,菲利克斯突然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洛琳,你要明白,侍主会让一个饭桶来当治安局长,那他们就要为这种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他顿了顿,指尖在窗玻璃上划过,留下一道水痕,“詹姆斯那个废物,把我部署的行动全搞砸了。至于侍主会那边……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
洛琳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低声应道:“是,局长。”她能听出菲利克斯语气里的不满,也知道这次的行动失败,对监察局和侍主会的关系影响很大。但她不敢多问,只能快步退了出去,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撞在枪口上。
傍晚监察局的看守所里,铁门缓缓打开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厚重的铁门带着铁锈的味道,被守卫拉开时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老旧的时钟在转动。
格伦靠在墙角,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目光平静地望着铁门打开的方向。听到铁门响动,他只是微微直了直身体,没有丝毫急切,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走了,玖柒。”他开口,声音平稳,没有半分波澜。
玖柒正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拍着衣服上的灰尘。她的动作很轻,却很仔细,连衣角的褶皱都抚平了些。听到格伦的声音,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才缓缓站起来。
“呼,困死我了,在这里睡觉真不舒服,终于可以走了。”她应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没有太抱怨,没有庆幸,仿佛这几天的看守所生活,只是一场普通的停留。
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廊里的灯光很暗,黄色的灯泡忽明忽暗,映着墙壁上的划痕和污渍。格伦走在外侧,步伐不快不慢。玖柒跟在他身侧,目光平视前方,没有四处张望,只有在经过守卫身边时,才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哪怕那些守卫昨天还对他们冷言冷语。
“他们上次都问了你什么问题?”格伦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玖柒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全都是一些无聊的问题,但是他们没有证据,迫于东城那边给的压力他们也不敢伪造证据。倒是你,昨天他们把你单独叫走,我还怕你乱说呢。”
“啧,越来越像秦言真了……”格伦既无语也无奈。
走到看守所门口时,接到上已经停好了接应的车辆。两人快步走向不远处的黑色汽车,车窗降下,司机探出头,恭敬地说:“二位理事辛苦了,弗兰克长官让我来接你们回中心城区,边界那边已经可以正常通行了。”
格伦点了点头,先让玖柒上了车,自己才坐进副驾驶。车门关上的瞬间,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两人,驱散了身上的寒气。玖柒靠在椅背上,没有放松警惕,反而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她知道,就算出了看守所,也不代表安全。
“在想什么?”格伦回头看她,目光带着关切。
“在想他。”玖柒坦诚道,“他现在应该在中心城区吧。”
来接应的人却说道:“秦理事在西区不在中心城区。”
“嗯。”声音低沉显然有些失落。玖柒不再说话,只是望向窗外。格伦也没有出言安慰,毕竟,早晚都会见到的。汽车缓缓驶离看守所,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声响。两人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