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声一声沉过一声。
金属门在震颤。
门板上覆盖的暗蓝锈蚀簌簌剥落,露出下方依然光洁的金属本质——
那是星辉文明鼎盛时期的造物,能在“归寂海”深处屹立万载不朽的材料。
但此刻,每一声撞击,都在门板上留下一个浅凹。
外面的东西,不止在撞击。
慕容九能感觉到,门外的空间中,二十七道冰冷的“视线”已完全锁定这里。
它们在调整阵型,在积蓄能量,在等待门破的刹那,发动最致命的合击。
她看向王起。
王起依旧按着腰间双刀,静立如渊。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门上,而是投向上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岩壁,看见那些守候的猎手。
“它们的阵型变了。”他忽然开口,“原本是三重包围,现在收缩成锥形。
最前方七个体型较大的,负责破门。
后方二十个,分四组封锁所有闪避角度。
一旦门破,第一波将是覆盖性能量攒射,不会给我们任何反应时间。”
“你怎么……”
“残念刀在‘听’。”王起拍了拍左侧那柄布满裂纹的灰白长刀,“承载的不仅是执念,还有那些执念中残留的战斗本能与感知。
师父当年与巡狩者交手的经验,如今是我的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经验只能告诉我它们会怎么做,不能告诉我如何破解。”
“那该如何破解?”慕容九握紧了紫电剑。
王起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拔出了双刀。
左手“孤陨”,灰白如初雪,刀意斩断一切。
右手“残念”,灰白带裂,刀身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漩涡在流转,承载万念。
双刀在幽蓝光晕中,泛起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合的光泽。
“门破的瞬间,它们会停顿一瞬。”
王起的声音平静无波,“不是犹豫,是确认目标、调整攻击参数的瞬间。”
“巡狩者的一切行动都基于绝对理性的计算,这一瞬的停顿,是它们程序中的必然。”
“多久?”
“千分之一次呼吸。”王起道,“对你来说,不够出剑。”
“对你呢?”
王起终于看了她一眼。
眸中灰白光芒一闪而逝。
“够了。”
话音未落——
“轰!!!”
金属门终于不堪重负,整扇向内炸裂!
无数碎片裹挟着暗银色的能量流,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入!
几乎同时,门外二十七道暗银身影同时抬起手臂!
矛尖、刃锋、能量发射口,全部对准门内!
无数道冰冷的光束在千分之一息内完成锁定、蓄能、激发的前置动作——
就是现在!
王起动了——不,他没有动。
动的,是他左手中的“孤陨”。
刀身只是向前轻轻一递。
没有光华,没有风声,甚至没有“出刀”的过程。
仿佛那刀本就该在那里,在门破的刹那,在能量即将喷发的瞬间,静静地横亘在门框之内。
然后,斩下。
不是斩向任何一道光束,也不是斩向任何一个巡狩者。
而是斩向“攻击”这个“概念”本身。
“嗤——”
一声轻响,如同薄帛被裁开。
那二十七道即将喷发的能量光束,忽然齐齐一滞!
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又仿佛在出膛的瞬间被剥夺了“攻击”的资格,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无力地飘散在空气中。
所有巡狩者的动作,同时僵硬了一瞬。
它们的计算核心,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攻击指令已发出,能量已就绪,为何会失效?
这一瞬,比王起说的更长。
因为“残念”刀,动了。
王起右手持刀,向前踏出一步。
只是一步。
刀身却在这一步之间,挥出了二十七道轨迹。
每一道轨迹,都精准地划过一名巡狩者的“躯体”。
不是斩击,而是“轻抚”。
刀锋触及其光滑镜面的刹那,没有金铁交鸣,没有火花迸溅,只有一声声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声。
然后,那些巡狩者,开始“回忆”。
不是它们自己的回忆——它们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程序与指令。
而是被“残念”刀强行灌注进去的回忆。
师父当年与巡狩者死战的愤怒。
眼睁睁看着星辰熄灭的不甘。
斩却心魔时的痛苦与决绝。
独自深入归寂海的孤独。
万载岁月的沉淀,千万亡魂的执念,化作最纯粹的精神洪流,顺着刀锋,蛮横地冲入巡狩者那绝对理性的计算核心之中。
它们僵在原地。
光滑的镜面上,开始浮现出无数混乱的、破碎的、不断闪烁的画面残影。
那些画面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个文明,却带着如此强烈的情感冲击,足以让任何有序的程序陷入逻辑死循环。
第一个巡狩者,镜面炸裂。暗银色碎片中,透出混乱的彩色光斑。
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被传染的瘟疫,二十七名巡狩者,在短短三息之内,全部陷入自我崩溃的疯狂!
它们开始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一切——包括同伴,包括墙壁,包括空气。
暗银色的刃芒与光束胡乱飞射,在狭窄的回廊中碰撞、湮灭,激起漫天尘埃。
王起收刀。
双刀归鞘。
他走出破碎的门框,踏入那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
所有飞射的刃芒与光束,在靠近他身周三尺时,都会诡异地偏折、消散,仿佛那里有一片绝对的“空无”。
慕容九跟在他身后,紫电剑护在身前,却发现自己根本无需出手。
王起所过之处,巡狩者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崩溃、化为毫无生气的金属碎块。
没有一场战斗超过一刀,甚至没有一场需要他真正“出刀”。
他只是在走。
走向回廊深处,走向那间存放着“归寂”与遗骸的厅堂。
慕容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不是她认识的王起。
那个王起,刀法无敌,所向披靡,但每一刀都带着人的温度,带着斩破枷锁的快意,带着守护珍视之物的决绝。
而眼前这个王起……
更像一柄真正的“刀”。
一柄只为“斩”而存在的刀。
没有喜怒,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有绝对的高效,与绝对的漠然。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混乱的回廊,回到那间厅堂。
厅堂依旧。穹顶塌陷,露出暗红色的能量乱流层。
中央,遗骸盘膝而坐,“归寂”刀静静插在面前。
王起走到刀前。
他伸出手,握住刀柄。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缅怀。
只是握住,然后,拔出。
“铿——!”
刀身离地的刹那,整个厅堂剧烈震动!
遗骸胸口的空洞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蓝光芒!
那光芒如同最后的执念,冲向王起,要将他吞没!
王起只是抬起了左手。
“孤陨”刀甚至未出鞘,只是刀鞘向前一点。
“破。”
一字吐出。
银蓝光芒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轰然破碎,消散无形。
遗骸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支撑,晶莹如玉的骨骼开始迅速风化、剥落,化作漫天飞灰。
唯有那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空洞,依旧狰狞,仿佛在诉说着万载前的惨烈。
王起将“归寂”握在手中。
刀身灰白,比“孤陨”略长三分,重量却轻如无物。
刀锋无光,却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音。
三刀在手。
孤陨,残念,归寂。
他低头看着三刀,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然后,他转身,看向厅堂入口。
那里,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新的巡狩者。
不是二十七个。
是上百。
密密麻麻,填满了整个入口通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黑暗里。
它们没有立即进攻,只是静静地站着,光滑的镜面反射着厅堂中最后的光。
而在它们的最前方,站着三个与众不同的“个体”。
它们有着近似人形的轮廓,却更加高大、修长。
体表不再是纯粹的暗银,而是流淌着暗紫与暗金交织的纹路。
它们没有武器,双臂自然垂落,但指尖却延伸出半尺长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能量刃。
它们的“头颅”上,没有裂痕,却多了一只“眼睛”。
一只由无数细密金色光点构成的、不断旋转的、冰冷的眼睛。
那只眼睛,此刻正齐齐“注视”着王起手中的“归寂”刀。
然后,转向王起。
三道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扫描波”,瞬间将他笼罩。
王起握刀的手,微微紧了紧。
慕容九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刀魂,第一次出现了……“兴奋”的波动。
如同沉睡的凶兽,终于闻到了值得撕咬的猎物气息。
王起缓缓抬起“归寂”,刀尖指向那三个特殊的巡狩者。
声音平淡,却带着斩金断铁的冰冷:
“你们,比刚才那些,强一点。”
“正好。”
“试试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