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声从建筑深处传来，像一头垂死巨兽的骨骼在断裂。水泥碎块和钢筋从头顶雨点般砸落，灰尘弥漫，能见度不到五米。林峰被大刘和猴子架着，在摇晃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外骨骼的能源包只剩下23%，每一次辅助发力都发出刺耳的电机过载声。
“左转！走备用楼梯！”秦锋冲在最前面，手里的步枪不时指向两侧可能冒出敌人的拐角，“猴子，注意后方！”
“明白！”猴子转身，倒退着跑，枪口对准来路。走廊尽头已经能看到火光和浓烟——服务器阵列的自毁程序引爆了地下油库或是什么易燃物。
楼梯间就在前方二十米。但那段走廊的天花板正在大面积脱落，一根扭曲的通风管道砸下来，横在路中间，喷出灼热的蒸汽。
“绕不过去！”大刘吼道。
“炸开！”秦锋从战术背心抽出最后一块c4炸药，拍在管道侧面，插上雷管，“所有人，卧倒！”
队伍扑倒在地。林峰被大刘按着头压在身下。
“轰——！”
爆炸的冲击波贴着地面扫过，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横亘的管道被炸开一个缺口，但两侧墙壁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快！快！”秦锋第一个跳起来，从缺口钻过去。其他人鱼贯而入。
楼梯间里更糟。应急灯全灭了，只有头盔上的照明灯在灰尘中切割出几道光柱。楼梯本身已经变形，好几级台阶翘起或缺失，扶手全部扭曲。更要命的是，下层正不断涌上浓烟和热浪——下面着火了。
“咳咳……下面走不了……”猴子被烟呛得直咳嗽。
“往上！去楼顶！”“隼”的声音突然从队伍末尾传来。他一直沉默地殿后，此刻快步走到秦锋身边，“这座建筑楼顶有老式直升机坪，虽然废弃，但结构应该还能承受。我们可以呼叫‘深渊’号派出运输机，在楼顶接应。”
秦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定位和高度数据，又抬头看向向上延伸的、黑洞洞的楼梯井：“距离楼顶还有至少六层。林峰撑得住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林峰。他靠在大刘身上，脸色在照明灯下白得像纸，嘴唇发紫，呼吸又浅又急。头盔面罩上的生理数据已经全部飘红——体温34.8c，血氧89%，心率150并伴有心律失常。
“死不了……”林峰咬着牙挤出三个字，推开大刘，自己站直，“走。”
没有时间犹豫。秦锋一挥手：“大刘、猴子，轮流背他！其他人交替掩护！上！”
队伍开始向上攀登。楼梯损坏严重，很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大刘把林峰的步枪甩到自己背上，然后蹲下身：“上来！”
林峰趴到大刘背上，左臂石膏硌得两人都不舒服，但顾不上了。大刘低吼一声站起来，迈开步子就往上冲。这汉子力气确实大，背着林峰加装备一百七八十斤的重量，爬楼梯的速度竟然不比其他人慢多少。
一层，两层。下面的火光越来越亮，浓烟顺着楼梯井向上蔓延，能见度越来越差。不时有燃烧的碎块从下方飞上来，撞在墙壁上火星四溅。
爬到第四层时，侧面一扇防火门突然被撞开！两个浑身着火、惨叫着的人形冲了出来——是没来得及撤离的敌方守卫，防护服已经烧穿，皮肉焦黑！
“躲开！”秦锋侧身避开，但其中一个着火的人直直扑向背着林峰的大刘！
大刘背着人，动作不便，眼看就要被扑中——
“砰！”
一声枪响。扑来的敌人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额头上多了个血洞，身体软软倒地。开枪的是“隼”，他手里的消音手枪枪口还飘着青烟。另一个着火的人也被秦锋一枪击倒。
“继续上！”秦锋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
第五层。这里的楼梯已经塌了一半，需要从一侧垮塌形成的斜坡爬上去。大刘把林峰放下，猴子接替背起。猴子体格不如大刘，明显吃力，爬坡时腿都在抖，但他一声不吭，咬着牙往上顶。
林峰趴在猴子背上，能清楚听到猴子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他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石膏抵在猴子肩胛骨上，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兴奋剂的效果彻底消失了，疼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涌回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晕。沈皓的脸在脑海里反复出现，还有那个黑色金属盒微弱的蓝光。数据……一定要带回去……
第六层。终于到了顶层。通往楼顶的是一道厚重的防火门，门把手锈死了。秦锋和另一名队员用撬棍合力才撬开。
门开的一瞬间，狂暴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劈头盖脸砸了进来！外面是格陵兰冰原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和建筑内部烟熏火燎的环境形成恐怖温差。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楼顶平台确实有个老式直升机坪，画着褪色的圆形标志。但平台边缘的护栏早已锈蚀断裂，多处地面有裂痕和凹陷。更糟糕的是，平台中央赫然停着一架漆皮斑驳、旋翼都已脱落的米-8直升机残骸，堵住了大部分可用空间。
“清理降落区！把那堆废铁推到边上！”秦锋指着直升机残骸吼道，“技术组，联系‘深渊’号，请求紧急空中撤离，坐标发送过去！”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四个人合力去推那架直升机残骸，但冻结在冰面上，纹丝不动。
“用炸药！”秦锋正要下令，“隼”却走了过来。
“不用。”他走到残骸旁，蹲下身，用手抹开轮子下面的积雪，露出几个不起眼的锁定销。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把多用途工具，插入销孔，用力一扳——“咔哒”几声，轮子锁解除。接着他又爬到残骸侧面，找到液压支架的手动释放阀，用力旋转。
“嘎吱——”
沉重的残骸居然微微倾斜，然后顺着冰面向平台边缘滑动了半米！
“继续推！”“隼”喊道。
队员们反应过来，一起发力。这次残骸动了，缓慢但坚定地滑向平台边缘，最终“轰隆”一声，半个机身探出平台，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清理出一块直径约十五米的圆形区域。勉强够运输机悬停，但很危险。
技术组那边已经接通通讯：“‘深渊’号收到！‘海东青-2’运输机已起飞，预计到达时间……八分钟！重复，八分钟！”
八分钟。平时很短，现在却长得像一辈子。
楼顶的风像刀子，即使穿着极地作战服，寒意也在迅速渗透。林峰被放在平台中央相对避风的位置，大刘用几个空弹药箱围在他身边挡风。猴子拿出急救包，想给他处理伤口，但被林峰摇头拒绝了。
“省着……给别人……”他喘着气说。
秦锋蹲在他身边，看了一眼他头盔上的数据，脸色难看：“你体温掉得太快了。猴子，把热敷贴全给他贴上！”
“秦队……数据……”林峰盯着秦锋战术背心里那个黑色存储设备。
秦锋掏出设备，握在手里：“在这。回去第一时间就给沈皓用。”
林峰这才稍微放松一点，闭上眼睛保存体力。
平台上，队员们分成两组，一组警戒四周，一组继续加固降落区。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急剧下降。远处，建筑内部燃烧的火光把半边天空映成暗红色，浓烟滚滚上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分钟时，楼下传来爆炸声——是承重结构彻底垮塌的巨响。整栋建筑剧烈摇晃了一下，楼顶平台边缘又塌掉一块，那架直升机残骸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翻落下去，在几十米下的冰面上砸成一团火球。
五分钟。风声中，隐约传来了旋翼的轰鸣。
“来了！”负责了望的队员喊道。
所有人都抬起头。风雪弥漫的夜空中，一个灰黑色的影子正在快速接近——是“深渊”号派出的“海东青-2”运输机，机型是经过极地改装的直-20，机体加强，旋翼有防冰系统。
但飞机没有直接降落，而是在楼顶上空五十米处悬停。舱门打开，一条绳索垂了下来，接着是一个穿着臃肿防寒服的机组成员顺着绳索快速滑下。
“秦队！楼顶结构不安全，飞机不能降落！只能索降撤离！”机组成员落地后跑过来，大声吼道，“一次最多带两人上去！需要分批！”
索降。在这种风速和能见度下，索降撤离的风险极大，尤其对重伤员来说。
“伤员先上！”秦锋毫不犹豫，“林峰第一个！猴子，你陪他上去，负责固定！”
“明白！”
两个队员抬起林峰，快速把他绑在专用的伤员吊索上。吊索连接上从飞机垂下的主缆，机组成员打出手势。
“起吊！”
电机嗡鸣，缆绳绷紧。林峰的身体离开楼顶平台，在狂风中开始摇晃上升。风雪拍打在面罩上，视野一片模糊。他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秦锋、“隼”、大刘和其他队员站在风雪中抬头望着他，身影在火光和雪雾中显得渺小却坚定。
上升过程很慢，飞机在强风中努力保持稳定。就在林峰升到三十米高度时——
“咻——！”
一道暗红色的光束突然从下方冰原的某个方向射来，擦着运输机的尾翼飞过！
“导弹！是单兵防空导弹！”秦锋的吼声从耳机里炸开，“所有人隐蔽！”
楼顶上瞬间乱成一团。队员们扑向掩体，但平台上几乎没有像样的掩护。第二道红光紧接着射来，这次直奔悬停的运输机！
运输机飞行员反应极快，猛地侧飞规避，同时释放出大量诱饵弹。夜空中炸开一片刺眼的光斑。导弹被诱饵吸引，在空中拐了个弯，撞上一团火光爆炸。
但剧烈的机动让吊着林峰的缆绳疯狂摆动！林峰像钟摆一样在空中甩来甩去，左臂石膏狠狠撞在机腹上，“咔嚓”一声，石膏外壳碎裂！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松手。
“稳住！拉他上去！”秦锋在下面吼。
机组成员拼命收缆，但摆动太大，一时难以控制。
而冰原上，第三个导弹发射点已经亮起了红光——敌人不止一个伏击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狙击枪响从楼顶某个角落传来。是“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平台边缘那个废弃的雷达基座上，手里端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老式SVd狙击步枪，枪口指着冰原方向。
红光应声熄灭。接着，“隼”快速拉栓上膛，瞄准，又是一枪！
第二个发射点的红光也灭了。
两枪，干掉两个导弹手。干脆利落，精准得可怕。
运输机趁此机会稳住姿态，快速将林峰拉进舱门。猴子紧随其后也爬了上去。
“下一个！快！”秦锋催促。
但楼顶的摇晃更加剧烈了——建筑主体正在加速崩塌。一道裂缝从平台中央蔓延开来，将剩下的队员分割成两半。
“秦队！平台要塌了！”大刘吼道。
“分两组撤离！‘隼’、大刘，你们带技术组先上！其他人跟我断后！”秦锋果断下令。
第二组开始索降。大刘和技术组的两名专家先后被吊上去。轮到“隼”时，他却摇了摇头，指了指秦锋：“你先。”
“少废话！执行命令！”秦锋瞪眼。
“我的任务还没结束。”“隼”的声音很平静，“敌人带着核心数据跑了，我需要追踪。你们先撤。”
秦锋一愣。但没时间争论了，平台又塌了一块，边缘的秦锋和最后两名队员差点掉下去。
“你他妈……”秦锋咬牙，最终还是抓住吊索，“活着回来！”
他被快速吊起。最后两名队员紧随其后。
楼顶上，只剩下“隼”一人。他站在不断崩塌的平台边缘，狂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看了一眼空中正在转向撤离的运输机，又看了一眼冰原上敌人可能逃离的方向，然后转身，从平台另一侧——那里有一个紧急逃生用的滑索装置，通往相邻的一栋矮楼——纵身跃下。
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运输机舱内，林峰被固定在担架上，猴子正在给他紧急处理左臂——石膏碎了，里面肿胀严重，可能骨折加重了。剧痛让林峰浑身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没哼一声。
他的眼睛透过舷窗，看着下方那座在火光和风雪中逐渐崩塌的建筑，还有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数据拿到了。
但“隼”走了，敌人核心数据也跑了。
沈皓……能等到完整的协议吗？
运输机在夜空中转向，朝着“深渊”号的方向疾驰。
机舱外，格陵兰冰原的风雪依旧咆哮。
而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