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今越南北部),红河三角洲。
这里曾是“交趾”,是汉唐的故土,也是大明洪武爷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重新纳入版图的地方。但在洪武二十七年,这里正处于陈朝末年的动荡之中。
权臣胡季犁(h? quy Ly)专权,陈朝皇帝形同虚设,各地军阀混战,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升龙府(今河内)外的红河水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但这雾气很快就被一股黑色的烟尘冲散了。
“呜——!!!”
一声凄厉的汽笛声(虽然还是人力驱动的明轮,但张伟搞了个蒸汽哨子吓唬人),在宽阔的红河江面上回荡。
数万名正在河边逃难的安南百姓,惊恐地抬起头。他们看到了一幕令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
三艘如同山岳般巍峨的黑色巨舰——“镇海号”、“定海号”、“平海号”,正逆流而上。它们那包着铁皮的船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巨大的明轮拍打着河水,卷起滔天巨浪。在它们身后,是数百艘满载着武装士兵的运输船。
大明株式会社的黑旗,第一次插进了这片充满稻香与血腥的土地。
“那……那是天朝的王师吗?”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儒生跪在泥地里,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大明皇帝终于派兵来救我们了吗?”
然而,当他看清那旗帜上并非“明”字,而是一个狰狞的“商”字时,他的眼神凝固了。
……
升龙府,皇宫。
陈朝的末代皇帝(或者说是傀儡),正瑟瑟发抖地躲在龙椅后面。而那位权倾朝野的权臣胡季犁,此刻也面色铁青地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那个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年轻人。
张伟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盔甲。他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黑色中山装,脚蹬长筒皮靴,手里拿着一根从暹罗大象身上取下来的象牙手杖。
在他身后,是两排手持燧发枪、全副武装的黑旗军卫队。那黑洞洞的枪口,让大殿内的安南武士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胡大人,久仰。”
张伟走到胡季犁面前,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我是张伟。大明株式会社的董事长,也是南洋联邦的执政官。”
胡季犁虽然是个奸雄,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也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他刚刚收到急报,他在出海口布置的三千水军,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撑过,就被对方那种会爆炸的炮弹轰成了渣。
“张……张大人。”胡季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知上国天使驾临,有何贵干?若是为了通商,安南愿意……”
“通商?”张伟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大殿内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胡大人,你误会了。我看不上你们那点香料和象牙。”
张伟走到大殿的窗口,指着外面那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百姓。
“我是来做‘慈善’的。”
“慈善?”胡季犁愣住了。
“对。”张伟转过身,声音变得悲天悯人,“我一路走来,看到安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食不果腹,易子而食。我心甚痛啊。”
“正好,我在南洋开发了一些新的‘农场’和‘矿山’,急需大量的人手。”
“所以,我想跟胡大人谈一笔‘劳务输出’的生意。”
张伟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安南人力资源开发协议》,扔给胡季犁。
“第一条:我要人。青壮年男女,多多益善。我不嫌多,十万,二十万,五十万,我都要。”
“第二条:价格。每提供一名合格的劳工(体检过关),我支付给安南朝廷(或者说胡季犁你本人)一两白银,或者五十斤暹罗白米。”
“第三条:为了方便运输,我要租借海防港作为‘劳务转运中心’。”
胡季犁拿着那份协议,手都在抖。
这是什么“劳务输出”?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人口买卖!一两银子一个人?这简直是在买牲口!
“张大人……”胡季犁咬着牙,“这……这恐怕会激起民变啊。百姓安土重迁,怎么可能愿意背井离乡去南洋……”
“不愿意?”张伟笑了,笑得像个魔鬼。
“胡大人,你看看外面。他们都要饿死了。”
“留在安南,他们是饿殍,是乱民,是你统治的不稳定因素。而去了南洋,他们是工人,是矿工,能吃饱饭,能活命。”
“我这是在帮你‘维稳’,也是在帮他们‘求生’。”
张伟走到胡季犁耳边,压低了声音:
“而且,我听说胡大人最近想‘更进一步’(篡位)?大明朝廷那边可是盯得很紧啊。”
“如果你跟我合作,我可以给你提供五千支火枪,一百门大炮。有了这些,这安南的天下……还不姓胡?”
胡季犁的瞳孔猛地收缩。
枪!炮!
他在海防港见过那种武器的威力。如果有了这些,什么陈朝遗老,什么各路军阀,统统都是土鸡瓦狗!甚至连北方的大明……
“成交!”胡季犁眼中的贪婪战胜了一切,“只要张大人给武器,人……我给!要多少给多少!”
……
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人口大迁徙”,在安南大地上拉开了帷幕。
胡季犁的军队开始在各地疯狂抓捕流民、乞丐,甚至强征贫苦农民。他们被绳子串成一串,像赶牲口一样赶往海防港。
在那里,巨大的黑旗军运输船早已张开了大口。
“上去!都上去!到了南洋有饭吃!”
监工们挥舞着鞭子,将这些惊恐万分的安南人赶进底舱。
“大人,这……是不是太缺德了?”
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些哭喊的百姓,李乘风有些不忍。他毕竟读的是圣贤书,讲的是仁义道德。
“缺德?”张伟站在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李先生,你看那些人。”张伟指着一个正大口啃着黑旗军发的硬面饼、脸上露出幸福笑容的安南少年。
“在安南,他明天就会饿死。在我的橡胶园里,虽然累,虽然苦,但他能活下去,甚至还能娶妻生子。”
“对于乱世中的蝼蚁来说,尊严是奢侈品,生存才是必需品。”
“而且,”张伟的目光投向南方,“我们的橡胶园、锡矿、金矿,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廉价的耗材。”
“爪哇的土着太懒,大明的流民太少,西班牙战俘快死光了。”
“安南人,吃苦耐劳,正如其名,‘安’于‘南’下。”
“这是双赢。”
随着一声汽笛长鸣,满载着三千名安南劳工的“希望号”缓缓驶离港口。
他们将去往马六甲的橡胶林,去往婆罗洲的金矿,去往苏门答腊的炼油厂。
他们的汗水和鲜血,将化作大明株式会社账本上那一串串跳动的数字,化作推动这个商业帝国战车滚滚向前的润滑油。
而在升龙府,胡季犁看着那一箱箱运进来的火枪和大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不知道的是,张伟卖给他的枪,是淘汰的滑膛枪;卖给他的炮,是那种打几十发就会炸膛的铸铁炮。
“用过时的武器,换取未来的劳动力。”
张伟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安南海岸线。
“这笔买卖,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