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袋在火里转了一圈,没烧着,反倒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顺着火锅底部那道看不见的缝隙,滑进了地底。
姜小芽皱了下眉,指尖还沾着点灰。她没动,只是盯着锅沿。火苗安静得很,蓝金相间,像是吃饱了,懒洋洋地趴着。
可地底开始响了。
不是轰隆那种,是“咯吱”一声,像老木床压久了,突然被人踩了一下。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从院子四角传来,节奏越来越密。她脚下一震,差点没站稳。
“又来?”她嘟囔。
话音刚落,土裂了。
一根藤蔓从她灶台边破土而出,粗得像手腕,表皮泛着幽蓝的光,像是埋了千年的铁锈刚被擦亮。它没乱长,直挺挺往上,冲破屋顶,一头扎进云层。藤身上结着七八个辣椒,黑得发紫,尖头朝下,像钉在棺材上的铁钉。
幽冥辣椒熟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藤蔓“嗡”地一抖,整根绷直,像是被什么拽住了。紧接着,一股冷风从藤尖倒灌下来,卷着灰雾,铺满了整个院子。
雾里走出一个人。
穿着漆黑长袍,脸上蒙着层灰,看不清五官。手里举着块灯牌,上面写着四个字:**地狱酸菜**。
姜小芽眯眼:“你谁?”
灯牌翻了翻,没换字,但那人身子动了动,像是在鞠躬。
她没上前,反而后退半步,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竹筒。系统界面弹出来,绿色光一闪,【检测到跨域信号,来源:未知,血脉匹配度:67.3%】。
“南宫翎?”她问。
那人没应,但灯牌微微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她冷笑:“他九条尾巴都好好的,刚才还当路由器,哪来的分身?”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洋葱喷雾,拔掉盖子,对着那人脸就是一喷。
雾气散开的瞬间,对方猛地一颤,眼眶里渗出两行清泪。灰雾被泪水冲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眉骨高,眼尾上挑,唇薄得像刀刃。正是南宫翎,但眼神不一样,空得像井底。
“本体分身?”她喃喃。
系统提示跳出来:【灵魂频率匹配:南宫翎·未召回意识残片,滞留于幽冥夹层,已与幽冥域共生732年】。
她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合着你一直在下面蹲着?等我开火锅店?”
那人没说话,只是把灯牌翻了个面。
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订单已生成,等待签收**。
她啧了一声,伸手接过灯牌。灯牌一碰她手,立刻化成一卷竹简,“啪”地摊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
**地狱酸菜面一碗,加双份幽冥辣椒。备注:要她小时候的味道。**
她盯着那行字,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点单。
竹简边缘开始发烫,不是火,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热,像有人在她掌心烧符。她知道,这是跨域交易的结算方式——不收灵石,不收功德,要的是“对得上味”的情绪。
她低头看锅。
火还在烧,水没开,但锅底已经浮着一层油花,黑得像墨。她伸手进乾坤袋,摸出一包红烧牛肉面,生产日期还是“0000年0月0日”。
她没撕开。
而是闭上眼,调出心境修炼场。
画面一跳,还是那个雨夜。六岁,灶台湿漉漉,她蹲着,用打火石烤面饼,盐粒撒上去,滋啦一声响。她一口一口啃,连渣都不剩,吃完还舔了碗底。
那时候她想:只要吃饱了,再烂的命也能啃出味儿来。
那股劲儿,不是希望,是硬扛。
她把那段记忆抽出来,不是画面,是那股“我得活着”的劲头,像拧毛巾一样,狠狠往锅里一挤。
锅“轰”地炸了火。
不是往上窜,是往下一沉,火苗缩进锅底,变成一团旋转的黑焰。水面开始冒泡,不是水泡,是面香——酸菜味混着焦盐味,还有一丝铁锈似的腥,那是她小时候用生锈铁锅煮面的味道。
一碗面,自己浮了出来。
汤是黑的,面上浮着两颗幽冥辣椒,沉一半,浮一半。酸菜蜷在角落,像是刚从坛子里捞出来,还滴着水。
她伸手,把竹简压进锅里。
竹简一碰汤,立刻被吸进去,化成一缕青烟,顺着香气往上飘。那股味儿不散,反而越聚越浓,凝成一条雾带,从锅口升上去,穿过云层,直通幽冥裂缝。
雾带尽头,那分身抬起手,接过那碗面。
他没吃,只是捧着,低头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灯牌翻过来,正面“地狱酸菜”四个字渐渐淡去,背面那行小字却亮了:**我们也在等一碗面**。
姜小芽站在原地,没动。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最后一包泡面。
撕开,倒进锅。
水还没开,面饼沉底,油包没化,浮在水面。她盯着那包空袋,揉成一团,扔进火里。
这一次,它烧了。
黑焰卷上来,把纸团吞进去,火光一闪,像是打了个饱嗝。
她听见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锁开了。
辣椒藤还在,但不再冒冷风。藤身上的黑光淡了,顶端那颗辣椒忽然裂了条缝,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裂口里透出微光,像是里面点了灯。
花瓣一片片张开,黑得发亮的外壳剥落,露出里面橙红的花心。一朵、两朵,沿着藤蔓往上开,一直开到云层里。
花形像灯笼,光不刺眼,暖的,照得冥河两岸的雾都退了半尺。
分身站在雾里,捧着那碗面,终于低头,吃了一口。
他没抬头,但姜小芽知道他在笑。
她转身回灶台,掀开锅盖。新下的那碗面浮着油花,香味还没散出去,就被藤蔓吸走一半。她拿筷子搅了搅,咕哝:“这辣椒,以后得限购。”
话音落,锅里“咕嘟”一声。
一颗幽冥辣椒从藤上脱落,砸进锅里,沉底,冒了个泡。
汤色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