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在汴京城中,还觉得自己阴谋得逞,殊不知他正在为他人做着嫁衣。
黄河浊浪拍岸,王庆立马高坡之上,望着满载金银绢帛的车队蜿蜒如长蛇,嘴角扬起一丝讥诮。
汴京城头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面孔在他眼中化作跳梁小丑——蔡京老贼在朝堂上表演痛心疾首的模样,官家赵佶如释重负的叹息,此刻都成了这出大戏最精彩的注脚。
“传令下去,拔营渡河。”
他挥动马鞭,金线绣边的袖口在夕阳下闪着诡谲的光。
看着这巨额的黄金白银,王庆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邪恶的想法。
可想法才有,车队行至河心沙洲,突然一阵凄厉的号角撕裂暮色。
两岸芦苇丛中惊起无数水鸟,黑压压的羽翼掠过血色的天空。
“不好!”
王庆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只见前方浅滩突然竖起梁山义军大旗,而本该空无一人的身后密林间,寒光如鳞片般层层亮起。
一位青衫文士缓步走出军阵,腰间玉佩在肃杀中发出清越鸣响。
正是梁山总参谋徐铭。
“王庆,别来无恙?”
徐铭抚掌轻笑,声如碎玉。
“这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还有这百万匹绢帛——梁山的兄弟们谢过了。”
王庆瞳孔骤缩。
他猛然意识到,从他被徐铭追击逃往淮西,而后蔡京大急,让他放弃淮西,渡过黄河的那天起,自己与蔡京精心编织的网,原来早就在别人的网中。
“放箭!”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
可回应他的,是两岸震天的杀声。
可不管王庆如何努力,终究是在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情,漫天的箭矢如流星雨般落入沙洲,除了做一点无用功之外,根本对梁山义军造不成丝毫的伤害。
可那虎狼之师,他又不敢进前近战。
只能是站在稍远处,口吐点芬芳来做心理安慰。
混战中不管王庆多么的叫嚣,可是他看见徐铭始终立在原地,衣袂飘飘如谪仙。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在说:螳螂捕蝉时,永远别忘了,黄雀可能就站在螳螂的背上。
当最后一辆装载黄金的马车被梁山军士调转方向,王庆终于明白——这漫天火光,这场精心设计的围猎,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黄河水声呜咽,像是在为这场闹剧奏响最后的挽歌。
“王庆,你的小命暂且饶过,你还是继续当你的小白脸,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向你那岳父大人交差吧!
顺便告诉你那岳父,即便是谋朝篡位,当了他那心心念念的皇帝,也不过是过把瘾而已。
尽管他阴险狡诈,觉得把所有的人都是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他终究还是眼界不够。
他眼睛只有朝堂那么点地方,可是却忽略了这世间又是多么的大,你们终究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声音落下,徐铭率领的梁山义军已经消失在王庆眼前。
尽管王庆心中充满着不甘、痛恨、……可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都是浮云。
蔡京处心积虑策划的阴谋,却是为梁山做了嫁衣,消息还没传回汴京,倒是宫中先传出了消息。
当夜,宫中传出消息:官家因忧劳国事,一病不起,下诏由太子赵桓监国,蔡京、童贯、梁师成等辅政。
然而,真实情况是,赵佶被软禁在福宁殿,所有进出之人皆由梁师成安排。
对外的一切诏令,均出自蔡京之手。
正月初五,蔡京以皇帝名义下诏,宣布“革故鼎新,更始新政”,史称“鼎革诏”。
诏书中痛陈积弊,许诺刷新政治,重整河山。
与此同时,蔡京的心腹接管了京城防务,太学生领袖被秘密逮捕,反对派官员被调离要职。
一切都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为名进行。
蔡京在汴京做着以下作乱的事情,可此时徐铭也不闲着,已经把蔡京的所作所为,皆传递到了西军那里。
正月十五,上元节。
往年的这一天,汴京灯市如昼,游人如织。
今年却只有寂寥的几盏宫灯,在寒风中摇曳。
蔡京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一幅长长的名单。
上面详细列出了需要清除的政敌和需要拉拢的对象。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蔡攸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父亲,种师道率西军前来勤王,已至郑州。”
种师道,西军名将,手握重兵,是蔡京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果然来了。”
蔡京并不意外,“他麾下将领,可有能为我所用者?”
“种师道治军极严,恐难收买。”蔡攸摇头。
蔡京沉吟片刻:“既如此,只好用计了,你即刻派人散布谣言,说种师道与梁山贼人勾结,意图不轨,同时以陛下名义下诏,令其原地待命,不得擅动。”
“这……种师道忠勇,天下皆知,谁会相信他通敌?”
“真假不重要,”
蔡京淡淡道,“只要陛下相信就够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南方向:“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更能震慑天下的理由……”
可坏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砰砰砰……”
蔡京的阴谋诡计还未说完,这时又是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父亲,不好了!”
蔡京的次子蔡绦推门而入,神情显得异常着急。
“怎么了?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蔡京横眉立目,呵斥道。
“亲信刚刚传来消息,王庆带走的议和赔偿金被劫了!”
蔡京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顿,青瓷与紫檀案几碰撞出短促的钝响。
他原是半倚在锦垫上的,此刻缓缓直起身子,像蛰伏的蟒蛇突然绷紧了鳞甲。
那张素来保养得宜的面庞,此刻每道纹路都在颤动。
额角青筋如蚯蚓蠕动,从敷粉的皮肉下凸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两道花白的长眉先是高高扬起,随即死死绞在一处,在眉间拧出深壑。
他的嘴唇抿成薄刃,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撇去,露出后槽牙紧咬时颌骨凸起的轮廓。
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平日里总是半阖着,透出精明算计的光,此刻却瞪得滚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