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间的“逃课监控网”闪着异常红光。苏璃赤足盘坐在养老院的琉璃观星台上,面前悬浮着三万六千面光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一个正在逃离本职星域的文明——它们或是偷偷修改轨道准备溜去深空游玩,或是伪装成星云碎片在宇宙垃圾带里躲藏。
“出息了。”她指尖划过镜面,指甲在某面镜上敲出清响。镜中那个“硅基游牧文明”正把整个星舰群涂装成彗星模样,尾巴后头还拖着条“路过打酱油”的光带标语,“昨日刚教了质能转换,今日就敢翘课去猎户座泡星云温泉。”
萧珩正在整理《文明出勤记录》,闻言抬袖拂过光镜阵列。逃课文明的数量瞬间精确显示:“七百二十一族,缺席理由包括但不限于‘恒星感冒’‘暗能量过敏’。”
“该治治这矫情病了。”苏璃轻笑起身,腕间金扣映出台边一只琉璃罐。罐中结晶着从宇宙盐碱地提炼的法则盐晶,每粒晶体内都封存着一段“归家”契约——那是每个文明诞生时自愿签署的时空锚定协议。
她信手抓出把盐晶,晶体在掌心碰撞出风铃般的脆响。随着她五指收拢,盐晶开始熔化成流动的光液,光液又自动塑形成一柄摇铃。铃身透明如冰,内部可见亿万颗星辰的微缩投影;铃舌是一截凝固的时空湍流,轻轻晃动就会荡漾出跨越维度的波纹。
监理神抱着《文明自主权保障法》从传送阵滚出:“陛下三思!强制召回违反第...”
“野娃子回家吃饭——!”苏璃压根没听他啰嗦,振腕摇铃。铃舌撞击铃壁的刹那,一种无法用任何物理定律描述的声音炸开。
那声音不经过空气传播,不依赖介质振动。它像母亲的呼唤直接响在每个逃课文明的意识深处,又像时空本身的脉搏震荡着它们的物质结构。首当其冲的是那个硅基游牧文明——它们涂装的彗星伪装层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慌慌张张的星舰原貌。
铃声在宇宙中织成金色的音波网。音网过处,躲藏在黑洞阴影里的“幽灵文明”被迫显形,它们半透明的躯体在音波中泛起尴尬的涟漪;伪装成行星环的“戏精文明”更是滑稽,那些假装是岩石的舰船在音律中自动排列成“我错了”三个大字。
萧珩并指引导音波走向,避免波及守规矩的文明。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疏导轨迹,某道过于强烈的音波被分流成温柔提醒,轻轻推了推某个在星云里睡过头的文明:“喂,上课了。”
“还躲?”苏璃眯眼加重摇铃力度。第二波音浪席卷而出,这次带着盐晶特有的“契约追溯力”。那些逃课文明签署过的锚定协议文字从虚空中浮现,每一个字符都发光发烫,追着本主贴上去。
最精彩的是某个试图反抗的“叛逆机械文明”。它们启动时空跃迁引擎想逃往平行宇宙,结果铃声在引擎启动的刹那修改了跃迁坐标——三万艘星舰齐刷刷跳回养老院上空,舰体自动挂出鲜红的道歉横幅,用的是苏璃最讨厌的荧光粉配色。
“横幅太丑。”她嫌弃地撇嘴,摇铃轻振。那些荧光粉瞬间褪色成素雅的月白,横幅内容也从千篇一律的“我错了”,变成各自真心的忏悔:
“不该假装黑洞吞了作业本。”
“星云温泉其实有点冷。”
“以后一定准时交熵增报告。”
监理神秃顶冒出冷汗凝成的考勤表:“这...这涉及文明尊严...”
“逃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尊严?”苏璃慵懒坐下,将盐晶摇铃挂在观星台檐角。铃声余波仍在宇宙中回荡,形成持久的“归家引力场”。从此但凡有文明想逃课,就会莫名想念养老院食堂的虚粒子团子,然后乖乖返航。
国师果抱着相对论奶瓶蹭过来,好奇地戳了戳摇铃。铃舌轻颤,发出只有孩童能听见的温柔叮咚。那声音让他想起昨夜梦中,苏璃在时空尽头递来的荔枝核。
混沌天使们开始收集铃声余韵,将音波编入它们的辅导课程。从此当学生文明走神时,翅膀轻振间就会漾起一缕“归家铃”的回音,提醒它们专注。
夜深时分,苏璃独自站在檐下。她轻触盐晶摇铃,铃声不再凌厉,化作绵绵的星河夜曲。三万六千面光镜中的文明都已归位,有些甚至在补交的作业扉页画了小小的摇铃图案。
萧珩悄然出现在她身侧,掌心托着一颗荔枝——正是昨夜国师果梦中的那颗。
“铃声中藏着回溯通道的数学模型。”他轻声说,“你早就知道。”
苏璃接过荔枝,指尖抚过果壳上天然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星光下微微发亮,恰似某个未完成的时空方程。
“野娃子玩够了,总得回家。”她没直接回答,只是望着檐下轻晃的盐晶铃。铃内封存的星辰投影中,隐约可见某个宫装少女掀动锦鲤池水的倒影——那是连血橡皮都擦不掉的、宇宙最初的记忆。
铃声悠悠,穿越维度,荡向所有还在流浪的文明。而养老院的梅林在音波中无风自动,落花排列成一句古老的呼唤:
“归否?”
“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