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的雪线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道银灰色的绸带缠绕在青黑色的山峦间。达杰勒住胯下的枣红马,掌心的缰绳被汗水浸得微润。身后,绵延数里的队伍正沿着河谷缓缓前行,流民们推着简陋的木车,士兵们扛着兵刃,马蹄踏过卵石滩的声响与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山谷中荡开层层回音。十日粮草已消耗过半,慕容部赠予的青稞袋在马背上微微晃动,散发着谷物特有的清香,支撑着这支疲惫却坚定的队伍,一步步靠近西羌的核心疆域。
“首领,前方便是青石隘口,过了这道关,就正式进入西羌腹地了。” 副将巴特尔策马赶到达杰身侧,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他的铠甲上还留着羯族乱兵的刀痕,脸上的胡茬却挡不住眼底的光 —— 离开白马部落三年,浴血奋战无数次,今日终于要踏上故土。
达杰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隘口方向。那是一道天然形成的峡谷,两侧悬崖峭壁,中间仅容三骑并行,正是西羌抵御外来入侵的天然屏障。此刻,隘口处隐约可见旌旗飘动,黑色的 “慕容” 二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数十名身着皮甲、手持长矛的西羌士兵正严阵以待,显然早已收到了消息。
“放慢行军速度,所有人不得妄动。” 达杰沉声下令,随即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麻布战袍。他刻意未穿铠甲,只在腰间挎着那柄伴随多年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是白马部落的图腾标志。“巴图,带十名随从随我前往隘口,其余人原地休整,看护好流民与粮草。”
巴特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首领,慕容渊既然派山贼阻拦我们,可见对我们心存戒备,如此孤身前往,恐有危险。”
“乱世之中,唯有诚意能化解猜忌。” 达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慕容部与我们无冤无仇,慕容渊的误解,或许只是受奸人挑唆。我若带着大军硬闯,反倒坐实了‘入侵者’的罪名。” 他转头望向队伍中那些面带惶恐的流民,补充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守护家园,不是挑起战乱。”
说罢,达杰牵着枣红马,带着十名精干的随从,缓步走向青石隘口。越靠近隘口,士兵们手中长矛的寒光便愈发刺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为首的西羌校尉见他们走近,厉声喝道:“来者止步!青石隘口乃西羌禁地,非慕容部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达杰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却不失气度:“在下西羌白马部落达杰,率部返回故土,途经此地,愿面见慕容大首领,澄清误会。” 他抬手示意随从们放下兵刃,“我们并无恶意,身后皆是流离失所的流民与护乡的士兵,只为求一方安身之地。”
校尉上下打量着达杰,见他衣着朴素,神情坦荡,身后随从也都神色恭谨,不似来犯之敌,犹豫片刻后说道:“大首领有令,若你果真为白马部落达杰,可孤身入内,其他人不得靠近。”
“首领!” 巴特尔等人齐声惊呼,纷纷上前一步想要阻拦。
达杰摆了摆手,安抚道:“无妨。” 他转头对校尉道,“可。但还请校尉善待我的部下与流民,他们一路颠沛,早已不堪重负。”
校尉冷哼一声,未置可否,只是侧身让开一条通路:“随我来。”
达杰松开马缰,将枣红马交给随从,独自跟着校尉走进隘口。峡谷内阴风阵阵,岩壁上布满青苔,阳光透过狭窄的缝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草原出现在眼前。草原中央坐落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帐篷,帐篷以黑色牦牛毛编织而成,边缘镶嵌着红色的珊瑚珠,门口矗立着两根雕刻着狼图腾的木柱,正是西羌大首领的议事帐。
帐篷外,数十名身披铠甲的武士手持弯刀肃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校尉停下脚步,沉声道:“进去吧,大首领在帐内等你。”
达杰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帐篷内灯火通明,中央铺着一张巨大的虎皮地毯,上方摆放着一张由整块楠木制成的案几,案几后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头戴镶嵌着红宝石的金冠,身披黑色貂裘,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眼神深邃如潭,正是西羌大首领慕容渊。两侧分列着十余名部落长老,个个神色凝重,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达杰。
“你就是白马部落的达杰?” 慕容渊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闻你带着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一路杀进西羌,还勾结鲜卑慕容部,妄图染指我西羌土地?”
达杰心中一凛,果然如他所料,慕容渊对他心存极大的误解。他并未急于辩解,而是再次躬身行礼,语气诚恳:“大首领明鉴,在下率部返回西羌,沿途所见皆是羯族乱兵肆虐,流民流离失所。我于心不忍,才收留流民,招降乱兵,只为保护一方百姓,绝非有意挑起战乱。至于与鲜卑慕容部结盟,实乃因队伍粮草告急,慕容皝首领心怀大义,赠予粮草,只求西羌与鲜卑和平共处,并无其他图谋。”
“一派胡言!” 左侧一位白发长老厉声呵斥,“鲜卑与西羌世代为敌,慕容皝野心勃勃,怎会无缘无故赠予你粮草?你分明是引狼入室,想要借助鲜卑的力量,夺取西羌的首领之位!”
“长老此言差矣。” 达杰从容应对,“乱世之中,部落之间的恩怨早已不及百姓的生死重要。慕容皝首领虽有雄心,却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西羌遭难,鲜卑也难逃厄运。他赠予粮草,既是敬佩我等护民之举,也是为了维护边境安宁。至于争夺首领之位,在下从未有过此念。我白马部落世代居住在西羌,与其他部落和睦相处,此次返回,只为守护家园,让流民重返故土。”
慕容渊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紧紧盯着达杰,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的真伪。帐篷内鸦雀无声,只有灯火跳动的噼啪声。达杰心中坦然,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不如实际行动有说服力。
“你说你收留流民,保护百姓,可有凭证?” 慕容渊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
达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这是羯族乱兵首领的玉佩,在下斩杀乱兵首领时所得。此外,沿途有不少流民可为我作证,我等不仅未曾伤害百姓,反而为他们分发粮草,医治伤病。” 他顿了顿,补充道,“大首领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青石隘口,询问那些流民与士兵,便知在下所言非虚。”
慕容渊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片刻,玉佩上刻着羯族的图腾,确实是羯族贵族之物。他沉吟片刻,对身旁的侍卫道:“去,将隘口的流民带几名进来。”
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三位衣衫褴褛的流民走进帐篷。三人见到慕容渊,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你们不必害怕,” 慕容渊语气平和,“我问你们,达杰首领沿途是否善待你们?是否有抢夺粮草、伤害百姓之举?”
为首的一位老丈抬起头,眼中含泪:“大首领明鉴,达杰首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他,我们早已死于乱兵之手。他不仅给我们吃的,还为我们医治伤病,一路保护我们,从未有过半点亏待。” 另一位年轻妇人也附和道:“是啊,达杰首领心地善良,就连我们的孩子生病了,他都亲自派人送药,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是入侵者呢?”
慕容渊闻言,脸上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他看向达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少了几分敌意。
达杰见状,趁热打铁道:“大首领,如今羯族乱兵虽已溃败,但北方的匈奴部落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南下入侵。西羌内部部落林立,若不能团结一致,恐难抵御外敌。在下愿以白马部落的名义,与大首领结盟,共同守护西羌的土地与百姓。日后若有外敌入侵,白马部落愿与慕容部并肩作战;若内部有乱,也愿听从大首领调遣,维护西羌安宁。”
帐篷内的长老们闻言,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表示赞同,认为乱世之中,结盟是明智之举;也有人表示反对,担心白马部落势力壮大,日后难以控制。
慕容渊沉默良久,目光扫过帐内的长老们,最终落在达杰身上:“达杰,你可知结盟意味着什么?一旦结盟,白马部落便需听从慕容部的调遣,不得擅自行动。若有违背,便是与整个西羌为敌。”
“在下明白。” 达杰坚定地说道,“只要能守护西羌,保护百姓,白马部落愿遵守盟约,听从大首领调遣。”
慕容渊站起身,走到达杰面前,伸出手:“好!我信你一次!从今往后,西羌慕容部与白马部落结为同盟,共同抵御外敌,维护西羌和平。若有人敢破坏盟约,便是与我们两大部落为敌!”
达杰心中一喜,连忙伸出手,与慕容渊紧紧握住:“多谢大首领信任!达杰定不负所托,与慕容部同心协力,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两人手掌相握的瞬间,帐篷内的长老们纷纷起身,拱手道:“恭喜大首领,恭喜达杰首领,西羌结盟,实乃百姓之福!”
慕容渊哈哈大笑,拍了拍达杰的肩膀:“达杰,你果然是心怀大义之人。此前是我听信谣言,对你多有误解,还望你不要见怪。”
“大首领言重了。” 达杰连忙说道,“乱世之中,人心惶惶,有所猜忌实属正常。如今误会解开,结盟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渊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侍卫道:“传令下去,打开青石隘口,迎接达杰首领的队伍进入西羌腹地。再备上足够的粮草与马匹,为他们补充给养。”
“是!” 侍卫领命而去。
达杰心中百感交集,望着帐篷外渐渐亮起的篝火,仿佛看到了西羌和平的希望。他知道,结盟只是第一步,未来的道路依旧艰难,但只要两大部落团结一致,携手并肩,定能抵御外敌,让西羌的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夜色渐深,青石隘口的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河谷。达杰的队伍缓缓进入西羌腹地,流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士兵们也个个精神抖擞。慕容渊派来的士兵与白马部落的士兵并肩而行,原本的戒备与敌意,在结盟的喜悦中渐渐消散。
达杰与慕容渊并骑而行,望着远处祁连山的雪线,心中充满了感慨。他转头对慕容渊道:“大首领,日后西羌若有需要,白马部落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渊微微一笑:“达杰,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西羌的安危,就交给我们共同守护了。”
两人相视一笑,策马前行。马蹄声在草原上回荡,伴随着远处传来的牧歌,谱写着西羌结盟的新篇章。祁连山的雪水潺潺流淌,滋养着这片土地,也见证着两大部落携手并肩,共同迎接未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