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就是肖景明传说中的那位‘白月光’啊，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真是名不虚传呢。”孙雅俏皮地打趣。她的目光在崔怡静和肖景明之间流转。崔怡静望向孙雅，眼中是全然的澄澈，显然未能领会那个中文词背后的深意。
孙雅笑着解释：“‘白月光’啊，就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想着，但又得不到的那个人，像月光一样，皎洁又遥远。”
崔怡静轻轻“唔”了一声，唇角漾开一丝懒洋洋的笑。她侧过脸，目光却径直望向肖景明，声音软得像羽毛：“哦？是么？你对我是心心念念而不得吗？”
她的声音跟她的人很像，清清淡淡的，带着一种被良好教养浸润过的柔和，即使是这样略带暧昧的调侃，由她说出来，也丝毫不显得轻浮，反而别有一番动人的韵致。肖景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面前的碗筷摆放得更整齐些，语气平常地问：“路上吃了东西没？”
“在机场转机时随便吃了点。飞机上也提供餐食，不过说实话，国航头等舱的味道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我默默地听着，一边小口吃着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菜，一边在心里暗自比较。那会儿，我连飞机都没坐过，最远的足迹不过是去过一次北京。她口中轻描淡写的“头等舱”，于我而言，是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
程楠显然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白月光”充满了兴趣，语气兴奋地接话：“崔……美女？你在哪里念书啊？我明年也打算申请出去看看。”
“叫我trudy就好，”崔怡静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波澜，“我在瑞典。”
“瑞典啊！好地方！”程楠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你是本科就直接出去了吧？那边环境怎么样？申请难度大吗？”他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虽然崔怡静的回答大多简短而克制，有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但这并没有影响程楠高涨的热情。他甚至带着几分夸张的调侃语气，对肖景明说：“我说呢，景明，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原来是在这儿‘守身如玉’呢！有trudy这样的‘沧海’在前，难怪别人根本入不了眼啊！”
崔怡静眼波微转，看向肖景明：“你说笑了。要论起来，景明才是那片让人见过就再难忘怀的‘巫山之云’呢。”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目光扫过我们，“景明也没给大家介绍，真是失礼了。你们都怎么称呼？是哪里人？”
大家便依着座位顺序，简单自报家门。辛小小是北京人，程楠来自上海，孙艺兴和孙雅是星城本地人。轮到我的时候，我平静地报出：“我叫梓寻，福城的。”
“福城？”崔怡静微微蹙眉，仿佛在认真思考，“你说的是哪里啊？我孤陋寡闻了，没太听过。”
“一个小城市，没什么名气。所以不知道很正常。”我笑了笑。
“是哪个省的？”她似乎有些好奇，追问道。
“就是本省的。”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不再追问，将话题转了方向，“那你们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是准备考研，还是出国，或者直接工作？”
辛小小回答得最轻松：“我应该回北京找工作吧，家里也希望我回去。”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明白她的人生轨迹早已清晰规划，每一步都走得稳妥而坚定。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未来成为一名干练出色的记者模样，但她此刻只是一言带过。随着崔怡静目光移过，孙艺兴和孙雅也一致表示正在准备语言考试，计划毕业后一起出国。最后，只剩下我和肖景明还没有明确回答。
“我……还没想好。”我如实说，感觉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
“早点做打算比较好。像我，高一开始家里就在规划出国的事情了。如果想出去，临时申请会非常麻烦。当然，如果经济条件允许，不申请奖学金，先出去读语言学校过渡一下也是可以的，就是会比较费周折。”崔怡静慢条斯理地罗列着利弊。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想的。我这个人比较散漫，没什么计划性，挺佩服你们这样目标明确，做事有章法的。”
崔怡静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肖景明身上，带着一丝期待：“你呢？想好了吗？听说你家老爷子最近又改变主意了？”
肖景明苦笑道：“是，他又想让我出去了。可我这半吊子英语水平，出去不是丢人现眼么？”
“嘁……”崔怡静轻笑出声，“少来！你啊，就是逆反心理。实在不行，我给你补课呗？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拒绝起那些洋妞时，英语怎么那么溜。”
我默默地听着，感受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难以介入的、建立在共同经历和相似背景之上的默契，心里像有一片荒原，冷风穿行。我开始在心里盘算，该找个什么借口提前离席，才能显得自然又不失礼。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像一根及时抛下的救命绳索。邱雨涵问我在哪里吃饭。我迫不及待地回复了地址，十多分钟后，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带着室外的寒气。接着，是凳子被拖动的声音。
邱雨涵毫不客气地在我身边挤了个位置坐下，略显夸张的抱怨：“哎哟，连副碗筷都不给我准备，太不够意思了吧？”
他的出现，终于让一直保持着从容姿态的崔怡静不再淡定。她好奇地打量着邱雨涵，眼瞳深处掠过难以抑制的惊讶。
程楠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对崔怡静说：“是不是觉得他跟景明有点像？我第一次见也吓了一跳。”
崔怡静的目光又落回我的脸上，带着了然的好奇：“你们是一对儿？”
邱雨涵闻言笑了起来：“美女，托你吉言啊！我倒是想，可惜人家还没答应我呢。要不，你帮我劝劝她？”
崔怡静也笑了，依言劝道：“这么好的男生，错过了可惜哦。”
邱雨涵听到她的话，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听到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还不赶紧答应？”
我看着他那张充满期待的脸，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低头喃喃道：“嗯……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邱雨涵垮下脸，夸张地叹了口气，语气哀怨：“姐姐，我的青春有限啊！你能不能行行好，别让我的大好时光都付诸东流？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一定改！”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的脸庞确实无可挑剔，是那种走在校园里会吸引无数目光的英俊。身姿挺拔，气质干净又带着点不羁，性格开朗温暖，懂得照顾人，也会制造乐趣。他几乎符合所有关于校园男神的想象。他究竟哪里不好呢？
我本能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将目光投向了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肖景明正微微侧头，听着崔怡静低声说着什么，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彻底明白了：不是邱雨涵不好，恰恰相反，他太好了，只是，他不是肖景明。
而肖景明的身边，已经稳稳地坐着他的“沧海之水”、“巫山之云”了。那个世界完整、自洽，没有我能立足的缝隙。
当这个清晰而悲哀的认知，像冰冷的潮水般彻底淹没我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释然。或许不全是释然，更像是一种认命，一种在漫长跋涉后，终于承认此路不通的放弃。
我闭上眼睛，然后，决绝地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试试吧。试用期，半年。”
邱雨涵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落满了星辰。他语气急切得像怕我反悔：“真的？你说真的？三个月！试用期三个月行不行？”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竟有点想笑，扯了扯嘴角：“这就开始讨价还价了？”
“行行行！你说半年就半年！”他立刻妥协。
而我没有勇气，再多看周围任何一眼。我只是低下头，感觉胸腔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碎掉了，然后归于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