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下午四点,天津指挥部收到北京方面的加密急电。
沈砚之正在与防化兵指挥官讨论隔离方案,周晓阳快步走进会议室,将译电纸放在他面前。电文很短,但内容让沈砚之瞳孔微缩:
“经查,1950年春,曾有地质勘探队在石门村附近进行放射性检测,记录显示异常读数。原始报告已找到,正紧急送往你处。另,根据苏曼卿同志1949年医疗记录,其血液样本存在不明微粒,当时诊断为‘战时创伤后遗症’。建议行动前对全员进行血液筛查。中央特别小组,胡。”
“放射性异常……”沈砚之沉吟道,“林教授,您怎么看?”
林静之接过电文,脸色凝重:“如果那下面真有放射性物质,整个行动方案都要调整。普通防护服挡不住辐射。”
“能确定是什么类型的辐射吗?”冯建明问。
“等报告到了才能分析。但如果是a或β辐射,加强防护还能应对;如果是γ或中子辐射……”林静之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沈砚之站起身:“按最坏情况准备。陈政委,联系核工业部,请求技术支持。赵上尉,调集铅板、铅玻璃等防护材料。林教授,重新计算安全停留时间。我要在今晚十点前看到更新方案。”
命令迅速下达,指挥部再次进入高速运转状态。
下午六点,北京派专人送来的档案袋抵达。沈砚之亲自拆封,里面是泛黄的地质报告和几张模糊的照片。
报告日期是1950年4月12日,由华北地质勘探局第三队完成。记录显示,在石门村东南方向约八百米处(正是古墓大致位置),仪器检测到“异常地磁波动及微弱γ射线”,强度为背景值的3.7倍。
报告结论是:“可能为地下放射性矿物自然衰变所致,建议进一步钻探验证。”但附注里有一行小字:“当地村民反映,该处‘夜晚偶见鬼火’,可能是放射性物质引起的空气电离现象。”
照片是黑白的,显示着一台老式盖革计数器在野外工作的场景。其中一张的背景里,隐约能看到石门村的老房子和那棵大槐树。
“1950年就发现了,”陈向东指着报告,“为什么没有进一步调查?”
沈砚之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看到了批复意见:“当前国家建设重点在矿业和能源,此类微弱异常暂不优先。归档备查。签字:李国华,1950年4月28日。”
“可以理解,”沈砚之说,“建国初期,百废待兴,资源有限。而且当时的技术水平,很难做深入探测。”
“但现在我们知道了。”林静之指着辐射读数,“3.7倍背景值,如果是均匀分布,短期暴露风险不大。但如果是局部高浓度点……”
“墓室内部可能更高。”沈砚之接话,“日本人在那里搞了十几年研究,如果‘零号’真的与放射性有关,他们可能还遗留着辐射源。”
会议室陷入沉默。未知的风险一个个浮现,像黑暗中的陷阱,等着他们踩进去。
“还有血液样本的事,”周晓阳打破沉默,“苏曼卿同志体内有不明显粒,会不会与‘零号’有关?”
林静之思考着:“如果她真的接触过‘零号’或相关物质,并且存活了两年……她的体内可能有抗体,或者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适应机制。沈工,我需要她的完整医疗记录。”
“我联系北京。”沈砚之立即起身。
晚上八点,经过多方协调,苏曼卿1949年在北平陆军总医院的病历复印件通过机要通道送达。厚厚一沓纸,记录着她被捕后遭受的酷刑和治疗过程。
林静之逐页翻阅,脸色越来越凝重。在实验室检测报告页,她停了下来:“找到了。”
众人围拢过去。报告显示,苏曼卿的血液中检测到“直径约0.1-0.3微米的未知结晶微粒,成分无法识别”。医生当时的注释是:“可能为监狱环境中吸入的粉尘颗粒,或外伤导致的组织钙化碎片。”
但接下来的记录更奇怪:这些微粒在后续检查中“数量减少”,最后一份检查报告(1949年1月23日,即她“死亡”前一天)显示“微粒基本消失”。
“微粒消失了?”周晓阳疑惑。
“不是消失,”林静之指着显微镜观察记录,“是‘融入血细胞’了。看这里:微粒与红细胞膜结合,似乎被细胞吞噬或吸收。”
“人体细胞会吸收无机微粒吗?”冯建明问。
“正常情况下不会。但如果这些微粒是某种生物载体……”林静之陷入沉思,“沈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请说。”
“如果‘零号’不是传统微生物,而是一种纳米尺度的生物-无机复合体呢?它能进入人体细胞,改变细胞功能,甚至进入假死状态。苏曼卿同志可能不是受伤过重而‘死亡’,而是被这种物质诱导进入了深度休眠。”
沈砚之想起林瀚文的话:“‘零号’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保存生命的。”
“保存生命……”他喃喃道,“日本人研究它,是想实现‘生命暂停’?像冬眠一样?”
“有可能。”林静之说,“许多生物都有休眠能力,但人类没有。如果‘零号’能诱导人类进入可控休眠,那在医学和军事上都有巨大价值。日本人可能在战国墓中发现了这种古老物质,并试图破解它的机制。”
“但赵光华的笔记说,实验体都死了。”王振华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他正在上海通过保密线路参加电话会议。
“实验可能失败了,”林静之分析,“或者,成功需要特定条件。苏曼卿同志可能无意中满足了这些条件——她在重伤状态下接触了‘零号’,反而进入了保护性休眠。”
沈砚之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苏曼卿就真的可能还“活着”,只是处于一种特殊的生命状态。
“林教授,如果我们找到她,怎么唤醒她?”
“不知道。”林静之坦白,“这可能比找到她更难。我们需要样本,需要研究,需要时间。但首先,得把她安全地带出来。”
晚上十点,更新后的行动方案完成。新方案增加了辐射防护层级,所有进入人员除了生物防护服外,还要穿戴含铅内衬的防护装备。行动时间被严格限制:核心区域最多停留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冯建明计算着,“从打开石门,到找到目标,完成取样,撤离。时间很紧。”
“所以必须精确。”沈砚之指着地图,“我们已经知道墓室的大致结构。进入后,兵分两路:一队负责取样和记录,一队负责搜索苏曼卿同志。无论哪边先完成,都要严格遵守时间限制。”
“如果找到苏曼卿同志,但她处于……特殊状态,怎么带出来?”赵铁柱问。
“准备了特制担架和生命维持装置。”林静之说,“虽然简陋,但能提供基本保护和监测。只要能带出来,回到地面就有更完善的医疗设备。”
“还有一个问题,”陈向东举手,“如果里面有日本人的遗留设备,可能还有防御机制。赵光华的笔记提到‘安全系统’。”
沈砚之点头:“突击组携带爆破和破拆工具。但除非必要,尽量避免破坏性进入。我们不知道破坏会不会引发更严重的泄漏。”
方案确定后,各小组开始针对性训练。防化兵在指挥部后院模拟搭建了辐射隔离区,队员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进行适应性训练。
沈砚之也穿上了防护服。三十公斤的重量压在肩上,视野被呼吸面罩限制,行动变得笨拙。但他坚持完成了全套演练:开启密封门、使用采样工具、操作检测仪器、担架搬运。
脱下防护服时,他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沈工,您年纪大了,要不……”冯建明想劝他不必侵入核心区。
“我必须去。”沈砚之擦着汗,“如果曼卿真的在里面,我要在她醒来时第一个见到。我答应过她。”
冯建明不再劝。他知道这种承诺的重量。
深夜十一点,训练结束。沈砚之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没有署名,但字迹熟悉。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发黄的银杏叶书签,和一张简短的字条:
“砚之兄:闻你将行险地,特赠此叶。1947年秋,北平香山,曼卿采之,言‘以此叶为约,再聚金秋’。今春未尽,然望君谨记:无论生死,约定不变。兄当珍重,平安归来。知名不具。”
沈砚之认得这字迹——是顾衍之的儿子顾少平写的。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顾少平与父亲决裂,加入解放军,后来在新中国的教育系统工作。两人多年没有联系。
银杏叶被精心塑封,叶片金黄,脉络清晰。沈砚之仿佛能看见当年的场景:香山红叶季,他与苏曼卿难得有半日闲暇,在山间漫步。她捡起一片银杏叶,笑着说:“银杏树能活千年,叶子年年金黄。如果我们走散了,就在银杏叶再黄的时候,在这里重逢。”
他当时说:“不会走散的。无论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万一呢?”她固执地问。
“没有万一。”他握住她的手,“我保证。”
现在想来,年轻的承诺多么轻率。他们真的走散了,在1949年那个寒冷的冬天。而这一散,就是两年。
沈砚之小心地收起银杏叶,放进贴身口袋。那里已经有一块怀表,现在又多了一片叶子。都是关于她的记忆,都是等待兑现的约定。
敲门声响起,周晓阳端着一碗面条进来:“沈工,吃点东西吧。您一天没正经吃饭了。”
面条很简单,清汤挂面加一个荷包蛋。但沈砚之确实饿了,接过来大口吃着。
“晓阳,你有喜欢的人吗?”沈砚之忽然问。
周晓阳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算有吧。公安局文印室的小李,但还没敢说。”
“为什么不说?”
“怕被拒绝,也怕……万一我有任务牺牲了,耽误人家。”周晓阳低头,“干我们这行的,生命不由自己。”
沈砚之放下筷子:“1941年,我刚到上海潜伏时,组织上的老领导跟我说过一句话:‘革命者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把感情埋得更深。因为我们爱一个人,就要为ta创造能安全相爱的世界。’”
他顿了顿:“新中国成立了,那个世界正在实现。不要等到来不及才说。”
周晓阳若有所思:“沈工,您和苏曼卿同志……说过吗?”
“说过。”沈砚之望向窗外,“在北平最后分别的时候,我说了。她说:‘我知道了。等胜利了,我们好好说。’”
可是胜利来了,她却不在了。
“这次会不一样的。”周晓阳认真地说,“您一定能带她回来。”
“借你吉言。”沈砚之微笑,继续吃面。
面条温热,简单却踏实。这让他想起在重庆地下党联络站的日子,同志们轮流做饭,常常是一锅清汤面分着吃。那时虽然艰苦,但大家心中有火,眼中有光。
现在的中国,面条里能加鸡蛋了,孩子们能上学了,工厂的烟囱冒烟了。这就是他们奋斗的意义。
晚上十二点,沈砚之强迫自己休息。他躺在行军床上,闭上眼睛,但大脑仍在高速运转。
辐射、纳米微粒、生物休眠、古代秘密……这些概念在脑海中交织。作为一个经历过传统谍战的人,他面对的敌人从具体的人变成了抽象的科学谜团。这是新时代的斗争形式,但本质没变:都是为了保护人民,揭露真相。
他想起了松井健一,那个狡诈的日本特高课负责人。1943年在上海,松井曾设下连环计,几乎让他暴露。最后是他利用军统与日伪的矛盾,借刀杀人除掉了松井的得力助手。
现在的对手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历史遗留的毒瘤。但斗争的方法仍然是智慧、勇气和牺牲。
“松井,”沈砚之在黑暗中低声说,“你们留下的烂摊子,我们这一代人收拾干净。”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那个战国古墓。石门上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文字又像图腾。他推开石门,里面不是黑暗的墓室,而是一片金色的银杏林。
苏曼卿站在树林深处,穿着那件浅蓝色旗袍,背对着他。
“曼卿!”他喊道。
她转过身,笑容依旧,但眼中有着他看不懂的忧伤。
“砚之,你不该来。”她说。
“为什么?”
“这里的时间不一样。外面一天,这里一年。我等你等了……好久。”她的声音飘忽,“你看,银杏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七百多次了。”
沈砚之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银杏叶堆积成厚厚的毯子,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
“跟我回去,”他说,“新中国需要你,我……需要你。”
苏曼卿摇头:“我回不去了。‘零号’改变了我,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苏曼卿。”沈砚之向前走去,“你答应过我,要在银杏叶黄的时候重逢。我来了。”
他伸出手。
苏曼卿看着他,眼中泛起泪光。她也伸出手,但两人的手指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无法触碰。
“砚之,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她的身影开始变淡,“记住笑容,不要记住眼泪……”
“曼卿!”
沈砚之惊醒,坐起身来。窗外晨光微熹,已经是五月六日的清晨。
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梦中的场景如此真实,让他心悸。
起床洗漱后,沈砚之来到指挥室。大屏幕上显示着各小组的准备工作进展:防护装备已到位90%,检测仪器校准完成,运输车辆待命,应急医疗队集结完毕……
“沈工,早。”周晓阳眼睛通红,显然一夜未眠,“这是昨晚的监测报告。石门村区域的地磁波动在凌晨两点达到峰值,是平时的五倍。林教授说,这可能与月相有关。”
“今天是农历二十一,月亮在下旬。”沈砚之计算着,“明晚行动时,月亮更暗,有利于隐蔽。但地磁波动会不会增强?”
“林教授正在计算。她说如果波动太强,可能影响电子设备,特别是通信和检测仪器。”
“准备备用方案,用最可靠的有线通信和机械仪器。”
“明白。”
上午九点,全要素演练开始。指挥部模拟了从出发到返回的全过程,包括遭遇突发辐射泄漏、设备故障、人员受伤等十几种意外情况。
沈砚之坐镇指挥中心,通过对讲机与各小组保持联系。演练中暴露出一些问题:防护服穿戴时间过长、担架在狭窄空间转向困难、备用电源切换不够迅速……
每个问题都被记录并立即调整方案。到下午三点演练结束时,行动流程已经优化了三次。
“这就是演练的意义,”陈向东总结道,“发现问题在地面,而不是在地下。”
“但真实情况永远比演练复杂。”沈砚之说,“告诉大家,保持灵活,随机应变。计划是指南,不是圣经。”
傍晚时分,沈砚之独自驱车来到海河边。夕阳西下,河面泛着金红色的波光。对岸的工厂烟囱冒着白烟,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新中国正在建设中,到处是蓬勃的生机。这与1949年前那个破败的、充满恐惧的中国截然不同。
沈砚之想起1947年,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他与苏曼卿在北平的城墙上散步。那时北平还在国民党统治下,物价飞涨,特务横行,百姓生活艰难。
苏曼卿指着城墙下的贫民区说:“砚之,有时候我会怀疑,我们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敌人那么强大,我们这么弱小。”
他当时说:“你看远处的山。山不会因为我们的怀疑而变矮,也不会因为我们的信仰而变高。但如果我们不去攀登,就永远到不了山顶。革命就是这样,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坚持了才能看到希望。”
“那你看到希望了吗?”
“看到了。”他指着天边的晚霞,“每一天的日落,都预示着明天的日出。黑暗越深,黎明越近。”
现在,黎明已经到来。他们真的改变了中国。
如果苏曼卿能看到现在的海河,看到对岸的工厂,看到街上孩子们的笑脸,她会怎么想?
“你会骄傲的,”沈砚之对着河水轻声说,“曼卿,你会为我们的新中国骄傲。”
手机震动,是陈向东:“沈工,北京来电,中央特别小组的胡组长要和你直接通话。”
“我马上回来。”
回到指挥部,保密电话已经接通。胡组长是沈砚之的老相识,曾在解放战争中负责情报工作。
“砚之同志,听说你要亲自下去?”胡组长的声音沉稳。
“是。我是总指挥,应该在一线。”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自己的价值。新中国需要你这样的干部。”
“胡组长,如果我不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沈砚之坚定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好,我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严格遵守安全规程;第二,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是!”
“另外,关于‘零号’的研究,中央有了新指示。”胡组长语气严肃,“如果确认是重大生物安全威胁,必要时可以采取‘彻底净化’措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砚之心头一紧:“彻底净化”意味着摧毁整个区域,用高温或化学方式消灭一切生物物质。那也意味着,如果苏曼卿在里面……
“胡组长,我的同志可能还在里面。”
“我知道。所以这是最后手段,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使用。决定权在你,砚之。你在地面指挥中心,要做出最冷静的判断。”
“我明白。”
“砚之,”胡组长的声音柔和了一些,“1949年北平解放那天,我在天安门广场看到你了。你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红旗升起,泪流满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砚之喉咙发紧。
“曼卿同志是个好党员,好战士。如果她还活着,把她带回来。如果她已经牺牲……让她安息。但无论哪种情况,你都不要忘记,活着的责任。”
“我不会忘记。”
通话结束。沈砚之放下电话,久久站立。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天津的夜晚不再有宵禁,不再有特务的阴影,人们可以安心地走在街上,享受和平的生活。
这就是他们奋斗的意义。
晚上八点,沈砚之召集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做最后的动员。五十多人挤满了会议室,有公安干警,有解放军战士,有科研人员,有医务人员。
“同志们,”沈砚之站在台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明天晚上,我们将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这项任务的意义,大家已经知道。但在这里,我想再说几句。”
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是在动员你们去冒险,而是在邀请你们去完成一个承诺——对历史的承诺,对真相的承诺,对那些牺牲同志的承诺。”
“1949年以前,中国有太多秘密被掩埋,太多罪恶被掩盖。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反动派、各种黑暗势力,他们留下了许多未解的谜团和隐患。我们这代人的责任,就是清理这些历史遗留,为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干净、安全的国家。”
“这次任务有风险,有未知。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去做。我们是新中国第一代的建设者和守护者,我们的勇气将奠定这个国家的基石。”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最大努力把每个人安全带回来。但我也要求你们,严格执行规程,互相照应,团结一致。我们是一个团队,只有团结才能战胜未知。”
队员们静静听着,眼中闪着光。
“最后,我想以一句老话结束。”沈砚之说,“这是1941年,我的入党介绍人告诉我的:‘革命者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也要前进。’明天,我们可能会害怕,但我们会前进。因为在我们身后,是亿万人民的平安;在我们前方,是必须揭开的真相。”
“为了新中国!”沈砚之举起右手。
“为了新中国!”五十多个声音齐声回应,在会议室里回荡。
动员会结束后,沈砚之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个人物品。他把工作笔记、文件都归类放好,写了简明的交接说明——万一他回不来,工作要有人继续。
最后,他从抽屉里取出那份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
“1951年5月6日。若我明日未归,请将我的党费交至本年十二月。遗物中,怀表与银杏叶请随我安葬。所有工作笔记交组织存档。无其他要求。”
“我一生经历战争、潜伏、建设,见证旧中国灭亡、新中国诞生。无悔此生。”
“唯有一憾:若曼卿生还,请告她,银杏之约,我来赴了。若她已逝,请将我们合葬,种银杏一株。”
“此致,敬礼。沈砚之。”
写完后,他将这页纸撕下,装进信封,写上“陈向东同志亲启”。
做完这一切,沈砚之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剩下的,就是面对。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今晚云层较厚,星星不多。但东方天际,有一颗星特别亮。
“那是启明星,”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认星,“黎明前最亮的星。”
黎明前最黑暗,但也最近黎明。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和银杏叶,金属的冰凉和塑封叶片的质感,都是实在的触感。
“曼卿,等我。”
月光从云缝中漏下,洒在窗台上,温柔如水的银辉。
指挥部里,对讲机偶尔传来各小组准备情况的汇报。仪器检测声、设备调试声、人员走动声,这些声音构成了一曲特殊的战前交响。
沈砚之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还有二十四小时。
银杏之约,即将兑现。
无论生死,约定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