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涨落”假说的初步确立与月球黑石频率的惊人对应,如同一道撕裂厚重迷雾的强光,为“创世”计划照亮了一条看似明确、实则通向更加险峻绝壁的理论路径。
林川结束闭关,携带着那份凝结了他全部心血与智慧的初步数学框架与核心假说,走出“静思”密室。
迎接他的,是团队成员们因听闻理论突破而燃起的炽热目光,以及紧随其后、扑面而来的、冰冷到令人窒息的现实铁壁。
理论的翅膀可以飞越想象的天堑,但工程的脚步必须丈量大地每一寸崎岖的硬度,当图纸上的线条试图在物质世界站立起来时,重力、材质与精度的魔鬼便从每一个细节中浮现。
“盘古计划”的资源与人力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向“创世”组倾斜。来自全球的顶尖理论物理学家、数学家、高能物理实验专家、材料科学家、精密工程大师,齐聚西漠。
林川用了三天时间,向这支堪称人类智慧结晶的团队,详细阐述了“虚空涨落”假说的核心思想、数学框架,以及那个与月球黑石频率锁死的关键常数k的震撼发现。
当最前沿的科学猜想与地外神秘造物的数据产生精确共鸣,再保守的怀疑论者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因为宇宙本身似乎已经为这个疯狂的理论投下了赞同票,剩下的,只是如何去兑现这张支票。
最初的兴奋与震撼过后,无需林川过多引导,所有人的思维便自动聚焦到了那个最根本、也最致命的问题上:如何实现它?
理论指出,要从“灵能虚空涨落”的背景海洋中“捕捞”出可供使用的灵能粒子,必须创造一个极其特殊的局部时空环境——一个能够在极微观尺度上(理论上需达到普朗克尺度附近),产生与常数k所对应的超高频率、且具有超强稳定性与纯粹性的特定能量场的“谐振腔”。
这个“谐振腔”,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金属或晶体空腔。
它需要能在其内部核心,通过某种方式(可能是极端能量聚焦、空间曲率扭曲、或特定场的叠加干涉),人为制造出一个短暂存在的、极度扭曲的时空“奇点”或“共振点”,以满足理论中那苛刻到令人绝望的能量与频率条件,从而与背景的“灵能虚空涨落”产生共振,诱导其“凝结”为可观测的灵能粒子。
制造宇宙的琴弦去拨动虚无的韵律,需要的不是凡间的木材与丝线,而是能将时空本身弯曲成特定频率音叉的神之手艺,其精度要求让最微小的原子都显得笨重粗糙。
这就是灵能工程难题洞察这一金手指所精准定位的核心瓶颈。林川清晰地看到,从理论到实践的天堑,其最宽阔、最难以逾越的一段,就在于此。这并非理论的瑕疵,而是工程实现的绝对极限。
团队立刻分为数个小组,沿着不同的技术路径发起冲锋:
高能激光聚焦组试图用目前人类最强大的多束拍瓦级超短脉冲激光,在真空腔室的微小焦点处,创造出足以撕裂真空、产生极端场的条件。
但即便是将所有能量压缩到一个质子大小的区域,其产生的场的频率与稳定性,距离理论要求仍有数量级的差距,且能量散逸与控制问题无法解决。
粒子对撞模拟组寄希望于大型强子对撞机的升级版,试图在超高能粒子对撞的瞬间产生的微观黑洞或类似奇点附近寻找契机。
但对撞事件的随机性、不可控性与极端短暂性(飞秒级),使得任何“捕获”与“利用”都成了镜花水月。
场叠加与空间调制组则尝试用复杂的超导线圈、特殊晶体阵列与灵能符阵结合,在宏观尺度上构建一个复杂的复合能量场,期望通过干涉与叠加,在某个节点上自然产生所需的高频稳态场。
结果要么是场强不足,要么是频率混杂,稳定性更是无从谈起,反而经常引发能量湍流与设备损坏。
材料与结构组苦苦寻觅或设计能够承受那种极端条件、并能精确引导与约束能量场的新型材料与腔体结构。
但现有的任何材料,无论是“空晶合金”还是最新的灵能复合材料,在模拟的理论场强下,其原子结构都会在瞬间崩溃或被“惰化”,更别提精确控制了。
每一条看似充满希望的道路,走到尽头都是一堵写满“此路不通”的叹息之墙,材料的极限、能量的极限、控制的极限,如同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将狂野的想象力死死捆在现实的十字架上。
时间在一次次充满希望的启动与更加沉重的失败中飞速流逝。三个月过去了,整个“创世”团队笼罩在一片近乎绝望的低气压中。
经费以天文数字的速度燃烧,最聪明的头脑们熬夜奋战到双目赤红,但得到的,只有堆积如山的失败数据与越来越多的、证明此路不通的理论反证。
那个宏伟的“量子灵能转换原型机”蓝图,依旧只是漂浮在理论云端的虚幻楼阁,连第一块基石都找不到合适的材料与地方安放。
林川沉默地穿行在各个实验室之间,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条技术路径的死结所在,但看得到,并不代表解得开。
那种明明知道宝藏就在门后,却找不到钥匙,甚至连门的材质都无法理解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难道“创世”计划,真的只是一个美好却虚幻的空想?难道人类文明,终究无法挣脱对星球存量能源的依赖,只能眼睁睁看着幽荧石矿脉被莫名抽干,走向能源枯竭的未来?
智慧最大的痛苦,不是无知,而是清醒地看见目标与自身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并且手中没有任何可以搭建桥梁的材料,这种清醒的绝望比蒙昧的黑暗更折磨灵魂。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最普通、最基础的高压电弧实验中。
这是场叠加组的一个分支小组,他们试图用最“笨”的办法——通过在特殊的惰性气体环境中激发超高压电弧,产生瞬间的极高温与等离子体,观察其在特定灵能背景下是否会产生异常的能量谐波。
实验本身已经重复了上千次,结果都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能量噪声。负责操作的是一名年轻的研究员。
因为连续的失败与高压工作,精神有些恍惚,在设置某一组电容的充电参数时,手抖了一下,将一个本该是标准值的电压微调旋钮,意外地拧到了一个平时从未使用过、且在理论上被标注为“可能引起电容阵列不稳定”的区域。
他惊出一声冷汗,想要立刻纠正,但实验的自动触发程序已经启动!只能硬着头皮看着实验进行。
“嗤啦——!!!”
刺目的蓝白色电弧,如同一条暴怒的雷龙,在特制的透明腔体中炸响!能量读数瞬间飙升到危险的红色区域!监控警报凄厉地响起!
“快切断!”小组长怒吼。
但就在能量即将过载、设备保护程序即将强行介入的前一刹那——大概只有几十纳秒的时间窗口——连接在腔体上的一台超高时间分辨率灵能频谱分析仪的记录曲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段极其短暂、但在这片混乱的能量噪声中显得格外“干净”与“规则”的脉冲信号!
这段信号的频率特征与持续时间,被仪器自动捕捉并高亮标记了出来!
起初,没人在意这个小插曲,只是当做一次险些酿成事故的失误记录在案。但当天深夜,负责数据复核的一名助理研究员。
在例行将所有异常数据导入“灵枢”系统进行交叉比对时,系统内置的那个由林川亲自编写、用于识别任何符合“虚空涨落”假说中预言的能量场特征的特殊算法,突然对这段来自失误实验的、长度仅有纳秒级的脉冲信号,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当你在沙漠中寻找绿洲时,最珍贵的水滴可能来自意外打翻的瓦罐,科学的发现常常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但有时,也需要一点点命运的、看似错误的触碰。
消息在几分钟内传到了林川那里。他当时正在对着一组描述场稳定性的复杂方程发呆,闻讯后立刻放下一切,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数据分析中心。
屏幕上,那段被放大了数万倍、在时间轴上只有短短一截的脉冲信号,正在静静地展示着其独特的波形与频谱特征。旁边,“灵枢”系统的分析结果清晰地显示着几行字:
“目标信号主频率分量,经傅里叶变换及滤波后,与理论模型中预设的‘基础谐振模式A-7’匹配度达91.3%。”
“信号持续期间,局部空间灵能背景扰动指数出现异常峰值,与理论预测的‘涨落凝结’前兆特征相似度78.5%。”
“信号产生时的局部能量密度与场梯度,计算值接近理论要求下限的0.1%,但分布形态具有显着的相似性。”
尽管匹配度并非完美,尽管能量强度微乎其微,尽管持续时间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自“创世”计划启动以来,第一次在现实实验中,观测到与林川的理论预言存在明确、可量化关联的物理信号!
而且,这信号出现的条件——那个意外的电压参数设置所导致的非标准高压电弧——提供了一个极其宝贵的、完全出乎意料的线索!
失败是成功之母,但有时,母亲的面容隐藏在无数次看似毫无意义的难产之后,直到某个瞬间,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操作,竟意外地扮演了产钳的角色,接生出了第一声微弱的啼哭。
“立刻!”林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亮得吓人,“成立专项小组,代号‘电弧’!调取所有相关实验的原始数据与设备参数!尤其是那个错误的电压设置点周围的所有可能变量!我们要一帧一帧地分析那纳秒间发生的一切!另外,在绝对安全的防护下,尝试可控地复现那个错误的参数组合!”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那个困扰了整个团队数月、看似铜墙铁壁的核心难题——“谐振腔”的设计与实现——虽然距离解决依旧遥远,但此刻,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裂缝中透出的光!
或许,解决方案并不在那些最尖端、最复杂的技术路径上。
或许,它隐藏在某种更基础、更原始、甚至被现有理论视为“不稳定”或“低效”的能量形式与作用方式中。
那道意外的高压电弧,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不仅照亮了一条从未被仔细审视过的崎岖小径,更在隐约间,似乎与月球黑石那稳定而神秘的能量辐射方式,形成了某种有趣的、原始与终极之间的遥远呼应……
真相的拼图,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找到了第一块具有清晰边缘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