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深秋，晨雾未散。
老槐树下，江小年闭目盘坐，呼吸悠长。与半月前相比，他气色红润了许多，肩背挺直如松，周身隐约有温润气韵流转。
今日是第三次尝试“地脉共鸣”。
玄禺居士与公孙启依旧护法在侧，但两人的神情已从最初的紧张转为专注观察。墨渊、墨成等人在院外廊下静候，白芷与瑶光则守在厢房门口，手中各捧着一碗温好的药汤。
江小年的意念缓缓下沉。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他驾轻就熟。意念如根系探入大地，迅速找到了那道经过石矶镇的地脉支流。他没有急于同步，而是如玄禺居士所教，先以意念“轻抚”脉动的边缘，感受其韵律、温度、乃至其中蕴含的微渺情绪。
这一次，他感知到的细节更多了。
石矶镇地脉的搏动沉稳中带着一丝疲惫，像一位劳作过度的老农。脉动中混杂着许多“杂音”——近处是墨居众人平稳的生机，远处是镇上市井的喧嚣，更远……是隐约传来的、来自东南方向的躁动与不安。
那是战火的气息。
江小年收敛心神，开始尝试同步。
意念缓缓调整呼吸频率、能量流转的节奏，如滴水入海，渐渐融入那道脉动之中。这一次，没有强烈的冲击，只有一种水乳交融般的和谐。
嗡——
低沉的震颤再次从大地深处传来，但比前两次更轻微、更绵长。老槐树的枝叶不再剧烈摇动，而是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院中青石板缝隙里冒出的白气不再散乱，而是凝成一线，缓缓升腾。
“成了。”公孙启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半月时间，就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共鸣……小子，你二叔的‘纠门’血脉，果然不凡。”
玄禺居士微微点头，但眉头微蹙：“先别急着夸。让他试着向外延伸感知。”
江小年此刻心神沉浸在地脉之中，感知的范围正顺着地脉网络缓缓扩散。
向东，他“触”到了长江的奔腾水汽与隐隐的血火煞气。
向北，是中原大地厚重却略显紊乱的脉动，其中夹杂着多处“阻塞”与“淤滞”——那是连年战乱、民生凋敝在地脉上的映射。
向西，巴蜀群山的地脉雄浑而封闭，宛如沉睡的巨兽。
而向南……他的感知忽然一顿。
那里，原本应该清晰感应的寒月谷碎片波动，此刻竟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帷幕”遮蔽了！
不止如此，前两次感应到的北方、西南方向的微弱波动，也同时变弱了许多！
“有东西……在干扰。”江小年睁开眼睛，额头渗出细汗，“我感应到的碎片波动，都被削弱了。尤其是寒月谷方向，几乎完全被遮蔽。”
玄禺居士与公孙启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影门的动作比我们预想的快。”公孙启沉声道，“他们可能在天目山布下了大型‘遮灵阵’，或者更糟——已经开始抽取碎片灵韵，融入其他东西。”
“抽取？”江小年心头一紧。
“就是将烙印碎片中纯净的地脉灵韵强行抽离，炼入法器、阵法，甚至……人体。”玄禺居士缓缓道，“这是邪道，虽能短时间内获得强大力量，却会彻底污染灵韵，断绝重铸可能。”
江小年握紧拳头：“必须阻止他们。”
“阻止的前提是知道他们在哪，做什么。”公孙启泼冷水，“你现在连感应都被遮蔽了，怎么找？”
江小年沉默片刻，忽然道：“师父，如果……我不通过地脉网络远距离感应，而是亲自到某个地脉节点，在那里直接共鸣呢？效果会不会更强？遮蔽会不会减弱？”
玄禺居士沉吟道：“理论上是可行的。地脉节点是能量汇聚之地，在那里共鸣，感知会更敏锐，对干扰的抵抗也更强。但——”他看向江小年，“你现在的身体，经得起长途跋涉吗？更重要的是，哪里有这样的节点？”
江小年看向墨渊。
墨渊转动轮椅，指向墙上地图：“离石矶镇最近的大型地脉节点，是东南三百二十里外的‘九华山’。但那里是佛门圣地，香火鼎盛，地脉能量虽磅礴，却也驳杂，不适合初次尝试。”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处：“正东二百里，‘天柱山’。此山是古南岳，地脉雄浑纯粹，但山势险峻，且有墨家对头‘天工门’的部分势力盘踞，风险不小。”
最后，他指向东北：“东北四百里，‘琅琊山’。此山不算高大，但地脉节点特殊，连接江淮水系，能量中正平和，且……那里有我们墨家一处秘密据点。”
江小年眼睛一亮。
“但四百里路，以你现在的状态，骑马需三日，徒步需七日以上。”墨成补充道，“而且沿途不太平，北伐军与军阀的战事已蔓延至江淮，路上可能遇到溃兵、土匪，甚至影门的眼线。”
“我去。”江小年斩钉截铁，“石矶镇这边，我的感知已被严重干扰，留在这里进步有限。去琅琊山，不仅能尝试更清晰的共鸣，还能实地了解前线情况。北伐军已攻破汉口，王团长败退至庐州，也许还能见上一面。”
白芷走上前：“我陪你。”
“还有我。”瑶光也站出来。
江小年摇头：“此行危险，你们留在石矶镇。”
“正是危险才要一起去。”白芷看着他，眼神不容置疑，“你的伤还没全好，需要人照顾。而且——”她顿了顿，“我对江淮一带比较熟，当年昌隆商行的生意做到过那里，有些人脉可用。”
墨渊沉吟许久，最终点头：“可。但需有周全安排。墨成，你挑选六名精锐墨卫随行，伪装成商队。公孙先生，你也跟着，路上照应小年的伤势。玄禺先生留在石矶镇，继续推演地脉变化。”
他看向江小年：“此行有三个目的：第一，尝试在琅琊山节点清晰感应碎片方位；第二，探查北伐前线真实情况，特别是王振东那边是否需要援助；第三，若有线索，查探影门与东洋人的动向。”
“记住，”墨渊语气凝重，“你们是眼睛，是耳朵，不是刀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卷入战事。保全自身，带回消息，就是成功。”
江小年重重点头：“我明白。”
同一日，天目山天池峰。
白薇与伊藤文则站在天池边。池水碧蓝如镜，深不见底，水面终年笼罩着一层薄雾，寒气逼人。
“影子小姐，请看这里。”伊藤文则指着池边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碑。石碑半埋土中，表面布满苔藓，隐约可见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
“这是‘镇龙碑’。”伊藤文则眼中闪过狂热，“千年前，有高人在此设碑，镇压池底躁动的地脉龙气。但如今，碑文力量已衰弱大半。”
白薇俯身细看。那些符文她从未见过，但其中流转的阴冷气息，却让她很不舒服。
“伊藤先生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少主需要做什么。”伊藤文则微笑，“池底深处，沉眠着一件古物——‘锁龙钉’。那是比镇龙碑更古老的存在，若能取出，加以炼制，可成为操控地脉的无上利器。”
他看向白薇：“但池底地脉能量暴烈，且有古老禁制。我需要影子小姐为我护法，在我施术时，抵御可能出现的……‘不洁之物’。”
不洁之物？
白薇心中冷笑。所谓的“不洁之物”，恐怕就是被镇压千年的地脉龙气化形吧。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点头：“何时开始？”
“今夜子时，阴气最盛时。”伊藤文则道，“届时请影子小姐守在池东‘震位’，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若见到异物袭扰，格杀勿论。”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