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矶镇·初鸣
第七日,子时。
江小年盘坐在老槐树下,双目微闭,呼吸绵长。玄禺居士与公孙启一左一右护法,墨渊等人站在院外,静静观望。
七日苦读,《地脉山川志》已通读三遍,重要章节甚至能背诵。每晚玄禺居士的讲解,更让他对地脉的运行规律有了初步理解。
今夜,他将第一次尝试与石矶镇地脉共鸣。
“凝神静气,意守丹田。”玄禺居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象你的意念如根系,从脚底探入大地,向下,再向下……触碰到那片温暖、厚重、缓慢搏动的‘脉动’。”
江小年依言而行。
起初,只有一片黑暗与寂静。但随着意念下沉,他渐渐“感觉”到了——不是听到或看到,而是一种直接的感知。
那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搏动。缓慢,却有力,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生机与沧桑。无数细小的“支流”从这主脉动中延伸出去,像血管般遍布山川大地,其中一道,正经过他身下的石矶镇。
“感觉到了吗?”玄禺居士问。
“感觉到了。”江小年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恐惧,而是震撼。当真正“触摸”到地脉时,他才明白自己之前对这片土地的理解有多么肤浅。
“现在,尝试与这道经过石矶镇的支流‘同步’。”公孙启接话,“不是强行控制,而是像两滴水融入同一片湖,频率、节奏、呼吸……慢慢调整。”
这一步极难。
地脉的搏动有其天然韵律,想要与其同步,需要极强的精神控制与细微感知。江小年数次尝试,要么被地脉的浩瀚冲得心神动荡,要么节奏错乱无法契合。
汗水从额头滑落。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怀中那枚青玉扳指忽然微微发烫。一股温润的气息从中流出,顺着经脉汇入他的意念。
是二叔留下的气息!
在这股气息的引导下,江小年的意念忽然变得异常清晰、稳定。他再次沉入,这一次,没有再被冲散,而是缓缓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那道地脉支流的“边缘”。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从大地深处传来。
院中那棵老槐树无风自动,枝叶沙沙作响。墙角几块青石板微微颤动,缝隙中冒出淡淡的白气。
江小年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浩瀚、古朴、包容万物的信息流,顺着意念涌入脑海!
那不是具体的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感知”:他“看到”了石矶镇地下千百年的地质变迁,“听到”了历代生民在此劳作生息的祈愿与叹息,“感觉”到了这片土地曾经的丰饶与如今的疲惫……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呼唤”。
来自东南方向,千里之外。
“那是……”江小年猛地睁眼,眼中金光一闪而逝。
“感应到了什么?”玄禺居士急问。
“寒月谷。”江小年喘着气,脸色苍白却带着兴奋,“我感应到了寒月谷那枚碎片的波动!虽然很模糊,但确实存在!而且……好像不止一处!”
“不止一处?”公孙启追问。
“除了寒月谷方向,还有……正北、西南,都有极其微弱的同源感应。”江小年努力回忆着刚才那一瞬的感知,“但太远了,也太微弱了,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玄禺居士与公孙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第一次共鸣,就能感应到千里之外的碎片波动,甚至能分辨大致方向——江小年对地脉的亲和力,远超他们预期!
“好!好!”公孙启拍腿大笑,“小子,你果然是个怪胎!”
玄禺居士也面露欣慰,但随即正色道:“不可骄傲。你今日只是勉强‘触碰’到地脉边缘,距离真正的‘共鸣’还差得远。而且……”他皱眉,“你刚才说,那些感应‘像风中残烛’?”
江小年点头:“仿佛随时会消散,或者……被什么东西遮蔽、污染。”
玄禺居士神色凝重起来:“看来,影门和东洋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可能在尝试污染或转移烙印碎片,干扰你的感应。”
江小年握紧拳头:“那我们必须更快。”
“快不了。”公孙启泼冷水,“你现在的身体,一周最多共鸣一次,否则神识会受损。而且,感应到是一回事,找到具体位置、再赶过去,又是另一回事。这中间,变数太多了。”
确实。
江小年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急。修复地脉是场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
“不过,”玄禺居士话锋一转,“既然你能大致感应到方向,我们便可以提前布局。墨家的情报网络,可以优先向这几个方向延伸。同时……”他看向江小年,“你需要尽快恢复战力。纸上谈兵,终究不如实地行走。”
江小年重重点头。
夜空中,繁星闪烁。
更远处,长江方向的夜空,隐约被火光映红。
那是战火。
也是这个时代,无法回避的颜色。
二、汉口·雨夜
三日后,汉口,夜雨。
王振东站在江边码头的仓库二楼,望着窗外淅沥的雨幕。江面上,外国军舰的探照灯来回扫射,汽笛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如今已升任团长,麾下两千余人,奉命驻防汉口码头区。这是个烫手山芋——既要防备北伐军,又要应付各国领事馆,还要盯着本地帮会,每天都如履薄冰。
“团座,”副官敲门进来,低声道,“墨家的人到了。”
王振东精神一振:“快请。”
进来的是墨白。他一身商人打扮,戴着圆框眼镜,提着公文包,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洋行职员。这几年下来,他已经从一个莽撞气盛的毛头小伙子,蜕变成一个颇具成熟冷静的年轻人了。
“墨白兄弟,一路辛苦。”王振东上前握手。
“王团长客气。”墨白摘下眼镜擦了擦,“家父让我带来一批药品和望远镜,都是前线急需的。货在码头三号仓库,凭此提货单可领。”他递过一张纸条。
王振东接过,郑重收好:“替我谢过墨先生。这批货,能救不少兄弟的命。”
墨白点头,又压低声音:“另外,家父让我带句话:北伐军中,有影门的眼线。他们可能试图在长江沿线制造‘地脉事故’,影响战局,请王团长务必留意异常动向。”
王振东脸色一沉:“地脉事故?”
“比如,离奇的塌方、莫名的大火、士兵集体染上怪病……总之,一切用常理难以解释的‘意外’。”墨白道,“若发现此类情况,可通过老渠道联系墨家,我们会派人协助调查。”
“明白了。”王振东沉声道,“我会让各营加强戒备,尤其是对形迹可疑的风水先生、游方道士。”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墨白便告辞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王振东回到窗前,望着漆黑的江面,心中沉重。
仗,越来越难打了。
不仅要面对明处的敌人,还要提防暗处的鬼魅。
但他忽然想起江小年——那个两年前在省城并肩作战的年轻人。听说他还活着,正在恢复。
“小子,”王振东喃喃自语,“这天下,需要你这样的‘怪人’。”
雨,越下越大。
江涛拍岸,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