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静按下最后一个按钮之后,整个密室及地下空间陆续坍塌,明镜和银羽前后护着尧,带着众人在烟尘中疾速冲出。
在空旷之处站稳,尧用手抹了一把沾满灰尘的脸,然后清点人数,仅7人冲了出来,另外两人没能逃出来,被埋在废墟里了。
洛阳城的百姓听到动静先后赶来,听闻鬼臾已死,街巷间涌动着欢快激动的人声。
尧当即下令银羽卫捣毁其余的鬼臾府及祭坛、密室。
又令雁门关进城的军队搜寻斩灭吞噬者先锋。
接着又以雷霆手段指挥洛阳城护卫军肃清朝堂与鬼臾有染的奸佞。
洛阳,这座饱经鬼臾和战火蹂躏的都城终于从阴霾中挣脱——流民得到安置,粮仓被有序分发。
溃散在各处的军士闻讯重新归队,就连濒临断裂的地脉,也因鬼臾汲取阵法的崩塌而暂缓了枯竭速度。
民心如潮,感恩尧相,朝堂亦同。
三日前,太傅孙邈携九卿联名上书,言辞恳切:“尧公乃黄帝苗裔,智勇双全,扫清妖氛,救万民于倒悬。
今主少国疑,天下思安,唯有尧公登极,方能镇九州、安四夷!”
书简递上的当日,禁军统领与四方将领便纷纷响应,雁门关守军更是派快马传信,愿以全军性命拥立;
洛阳百姓自发聚集在宫门外,焚香请愿,呼声昼夜不绝,连孩童都传唱着“尧主临世,国泰民安”的歌谣。
楚王虽心有不甘,但尧是先帝亲弟,自己仅为堂弟,而且儿子跟鬼臾密匙还有瓜葛,不追究已是天大恩赐,遂迅速退兵,备厚礼亲自来朝贺。
天时地利人和皆有,百官顺势牵头筹备登基大典,孙邈总领礼仪,工部连夜赶制冕服,钦天监择定午时吉时——
一切都在万众期盼中紧锣密鼓地推进,没人再出来质疑这场帝位传承的合理性,只盼着新主早日登基,为摇摇欲坠的九州撑起一片天。
登基大典定在午时,但辰时刚过,皇宫外就挤满了人。
洛阳百姓、守军士兵、幸存的官员,还有从雁门关赶来的戎桀和赵奢——他们接到消息后率随身护卫快马加鞭连夜南下,清晨刚到。
临时清理出的正殿里,尧试穿刚赶制出来的黑色冕服,站在镜前。
衣服有些不合身,但他没在意。
银羽走进来,她已经换上了银羽卫的正式装束。
“戎桀将军和赵奢副将在外面,要见你。”
“让他们进来。”
戎桀和赵奢进殿,两人都穿着铠甲,风尘仆仆。戎桀满怀激动单膝跪地:“臣戎桀,参见陛下。”
尧扶起他:“还没登基,别这么叫。而且,你不该跪我。”
“该跪。”戎桀说,“没有陛下你,雁门关早破了,洛阳早没了。这帝位,你坐得。”
赵奢也跪下磕头:“末将赵奢,愿奉陛下为主,誓死效忠。”
“起来吧。”尧让他们坐下,“雁门关那边怎么样?”
“西戎分裂成三支,互相攻打,短期内不会南侵。”戎桀说:
“关内流民安置了四万,粮食够撑两个月。但地脉枯竭还有十八天,这十八天如果再有战事……”
“不会有战事。”尧说,“至少中原不会有。
西边楚王退兵了,南蛮和东夷听说洛阳变故,在犹豫观望。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在地下。”
明镜匆匆进殿,手里拿着地图:
“查到三条粗管线的终点了。在邙山北麓,一个叫‘鬼哭谷’的地方。那里地势险要,常年雾气笼罩,传说有去无回。”
“距离多远?”
“五十里,快马一个时辰能到。”明镜摊开地图:
“但问题是,我们只有十二时辰——不,现在只剩十个时辰了。到了那里还要找到控制中枢,破解权限……时间太紧。”
戎桀站起来:“我带兵去。给我五百精锐,把山谷荡平。”
“不行。”尧摇头,“鬼臾的老巢肯定有埋伏,人多反而碍事。要精干小队,速战速决。”
“我去。”银羽说。
“我们都去。”明镜说,“但陛下……您不能去。登基大典在午时,您是主角。”
尧看着地图上的鬼哭谷,沉默片刻:“大典取消。”
殿内众人都愣住了。
“陛下不可!”赵奢急道,“禅让诏书已颁,百官已至,百姓都在外面等着。这时候取消,会生乱子。”
“那就简化。”尧说,“辰时三刻开始,巳时结束。结束后我们立刻出发去鬼哭谷。”
“太仓促了……”戎桀还要劝。
“没时间讲究了。”尧脱下冕服:
“告诉礼官,一切从简。我只接受禅让诏书,不祭天,不告祖,不受百官朝拜。完成仪式就走。”
辰时三刻,正殿。
殿内站满了人,但很安静。子玦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手在抖。
他旁边站着几个老臣,其中孙邈捧着禅让诏书。
尧站在殿中,没穿冕服,还是平常的布衣。
孙邈展开诏书,开始宣读:
“朕以幼冲,遭家不造,奸臣窃命,祸乱神州。幸有尧公,忠勇冠世,扫清妖氛,拯黎庶于水火……今特禅让帝位,传于尧公。
尧公乃帝喾之后,帝挚之弟,玄嚣重孙,黄帝曾孙,除贼有功,救百姓于危难,扶朝廷于将倾,德配天地,威加四海……钦此。”
读完,孙邈把诏书递给子玦。
子玦接过,手抖得更厉害,由于受鬼臾控制,余毒尚未除尽,又惊吓过度,精神受损,涕泪涟涟。
他孩童般看向尧,涕泪流下,有恐惧,也有茫然。
尧走上前,单膝跪地:“陛下。”
子玦把诏书放到尧手中,扑进尧的怀中,放声大哭:“尧叔叔……我不想当皇帝……我好害怕……”
“我知道。”尧抱着子玦接过诏书,“鬼臾已死,以后有叔叔保护,你就不用怕了。”
他站起身,面向百官。孙邈带头跪下:“臣等叩见陛下!”
百官陆续跪下,戎桀、赵奢、银羽、明镜也跪下了。
殿外传来山呼:“万岁!万岁!万岁!”
声音传得很远,整个洛阳城都在喊。
尧抬手,声音渐息。
他开口,声音不大,但传遍大殿:“今日起,我为帝,国号仍为‘虞’。但有三件事要说。”
“第一,不建新宫,不增赋税,不征徭役。所有政令,以安民为先。”
“第二,凡鬼臾余党,主动自首者免死,隐匿不报者同罪皆诛。”
“第三,九州地脉枯竭尚有十八日。
这十八日,是生死存亡之期。所有政务,以此为重。”
他顿了顿:“现在,退朝。
戎桀、赵奢,整顿兵马,协防洛阳。
银羽、明镜,随我去鬼哭谷。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等候号令。”
说完,他转身就走。
百官还没反应过来,尧已经走出大殿。
午时,鬼哭谷外。
谷口狭窄,两侧悬崖高耸,谷内雾气弥漫,看不清深处。
尧、银羽、明镜,加上戎桀硬塞过来的二十个精锐,共二十三人。
“这雾不对劲。”明镜用手扇了扇:
“不是水汽,是某种能量场。我的符箓在雾里效果会减弱。”
银羽抽出刀:“直接进?”
“等等。”尧从怀中取出许负的玉玦碎片——最后一点残渣,指甲盖大小。
碎片在雾中发出微弱的金光,指向谷内某个方向。
“跟着光走。”尧说。
二十三人排成一列,进入雾中。
能见度不到五步,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脚步声都被雾气吸收。
走了约一里,前方出现黑影。靠近看,是具尸体,穿着黑衣,胸口有个大洞,但伤口没有血,只有黑色结晶。
“是吞噬者单位。”明镜检查,“死了至少三天,但尸体没腐烂,被雾气保存着。”
再往前走,尸体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堆成小山。
有的是人族,有的是非人形态,但都死于同一种攻击——胸口被洞穿,结晶化。
“谁杀了他们?”一个士兵颤声问。
尧看向玉玦碎片,金光更亮了。“继续走。”
穿过尸山,雾气突然变淡。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中央立着一座石塔——不高,只有三层,但塔身刻满扭曲的符文。
塔顶,三根粗大的黑色管线从地下伸出,连接着塔身。
“就是这里。”明镜说,“控制中枢。”
塔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银羽正要进,尧拦住她:“有东西出来了。”
塔内传出脚步声,沉重,缓慢。
一个身影走出塔门,是个老人,白发白须,穿着破烂的灰色道袍,手里拄着一根木杖。
他眼神浑浊,但看到尧时,突然清明了。
“尧……你是尧?”老人声音嘶哑。
“您是?”
“司徒静的师弟……司徒明。”老人说,“三年前,我被派来镇压此地的‘邪物’,结果反被囚禁……
鬼臾用我的身体做实验,把我改成了……半人半吞噬者的怪物。”
他撩起袖子,手臂上布满黑色纹路,像血管,但里面流动的是暗光。
“控制中枢在塔底。”司徒明说:
“但塔里有十二个‘守护者’,都是鬼臾用活人改造的,没有理智,只会杀戮。我控制不了它们。”
“怎么下去?”
“杀下去。”司徒明苦笑:
“或者……让我带你们下去。它们不会攻击我,因为我和它们是同类。”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我想死。”司徒明说,“但死之前,想做件对的事,像师兄那样。”
尧看着他,点头:“带路。”
塔内结构复杂,螺旋向下的阶梯,两侧是一个个石室。
经过第一个石室时,里面传出低吼。
一个扭曲的人形生物扑出来,被银羽一刀斩首。头颅落地,身体还在抽搐。
司徒明低声说:“它们原本都是钦天监的弟子……鬼臾抓来做实验,失败了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第二层,三个守护者同时扑出。
士兵们结阵抵抗,但守护者力气大得惊人,一个士兵被撕成两段。银羽和尧联手,才斩杀它们。
下到塔底,只剩十六个人。七个士兵战死了。
塔底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晶,三根粗管线连接着水晶。
水晶内部,隐约可见无数人脸在挣扎、惨叫。
“这就是控制中枢。”司徒明说:
“里面封印着三千个灵魂,作为能量源。要终止唤醒程序,必须释放这些灵魂,但释放的瞬间,水晶会爆炸,威力足以摧毁整个山谷。”
明镜检查水晶结构:“有办法安全释放吗?”
“没有。”司徒明说,“鬼臾设计时就没留后路。要么一起死,要么让唤醒程序继续。”
尧走到水晶前,把手放在水晶表面。冰冷,但能感觉到内部的痛苦波动。
他胸口的玉玦碎片突然发烫,烫得他皮肤刺痛。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耳朵听见的,是直接传入脑海。三千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哭喊、哀求、诅咒……
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尧……”
“许负?”尧在心里问。
“是我……也不全是。”声音很虚弱:
“我的意识碎片……附在这些灵魂上……我能帮你,但需要时间……”
“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我要引导它们有序消散……否则爆炸会失控……”
尧看向司徒明:“半个时辰,你能拖住上面的守护者吗?”
司徒明看向楼梯,那里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我尽力试试。”
他走向楼梯,身体开始变化,黑色纹路蔓延全身,眼睛变成纯黑。“你们……快做该做的事。”
说完,他冲上楼梯,与涌下的守护者撞在一起。
明镜和银羽护在水晶两侧,尧闭上眼睛,集中精神,配合许负的意识引导灵魂消散。
水晶开始发光,不是黑光,是柔和的白色光芒。里面的人脸渐渐平静,一个接一个消散成光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楼梯上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偶尔有惨叫声传来——是士兵的。
半个时辰,像一辈子那么长。
水晶的光芒达到顶点时,内部只剩最后几十个灵魂。许负的声音再次响起:“尧……我要走了。”
“许负……”
“九州交给你了。还有……玉玦的力量……我留给了你。用它……守护这片土地……”
声音消散。
水晶炸了。
不是爆炸,是光芒的绽放。白光吞没一切,塔身、管线、守护者、司徒明……所有东西都在白光中化为虚无。
尧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又落下。
落地时,他躺在谷口外,阳光刺眼。银羽和明镜躺在他身边,还有五个士兵——仅存的五个。
鬼哭谷消失了,连山谷本身都塌陷成一个大坑,坑底冒着青烟。
远处传来马蹄声,戎桀分配好守军任务后带着兵马赶来增援,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尧撑起身子,看向天空。太阳正当空,午时已过。
地脉枯竭还有十七天。
但最急的威胁,解除了。
他摸着胸口,玉玦碎片已经彻底化为灰烬,但体内有种温暖的力量在流动。
那是许负最后的馈赠。
“回洛阳。”尧站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