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忽然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黑暗中,她的狐狸眼亮晶晶的。
萧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她。
白柚环住他僵硬的脖颈,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进他怀里,脸颊蹭了蹭他带着凉意的衣襟。
“萧恪。”她声音有些鼻音,清晰地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殿下。
萧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白柚仰起脸,黑暗中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和那双发亮的眼睛。
“我只是……暂时原谅你。”她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
“暂时?”萧恪的心瞬间沉了沉。
“嗯。”白柚点头,指尖在他心口画着圈,“看你表现。”
她的语气变得娇蛮:
“但是,就算我原谅你了,以后你也不能限制我跟谁说话,跟谁亲近。摄政王请我品茶,四皇子邀我出游,柳探花找我论诗,子瑜哥哥陪我玩耍……你都不许拦着,更不许凶我。”
萧恪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手臂收紧。
“我……”他想说不行,想说你是我的,可话到嘴边,却想起她刚才那些诛心之言,想起她随时可能抽身而去的决绝。
“……好。”这个字需要他极大的克制和隐忍。
“只是暂时?”他忍不住又确认一遍,声音里带着不安。
白柚没回答,只是忽然凑上来,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还有,”她声音含混,带着撒娇的黏腻,“以后也不许凶我,不许对我发脾气,更不许……再像以前那样,弄疼我。”
萧恪的心,被她这个吻和娇嗔的话语,彻底搅乱了。
他低下头,寻到她的唇,轻柔地吻了上去。
充满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和汹涌的情潮。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乱。
“你刚刚都把我咬疼了。”白柚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里,委屈地发出撒娇的指控。
萧恪身体一僵,松开手臂去查看她的唇。
果然,下唇内侧被他刚才绝望失控的亲吻吮咬出了一点细小的破损。
“对不起……”他声音嘶哑,满是懊悔,指腹极轻地抚过那处,动作小心翼翼。
“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贴在那小小的伤口上,舌尖温柔地舔舐,带着安抚和自责的意味。
白柚被他弄得有些痒,轻轻哼了一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睡觉。”她含糊地命令道。
萧恪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难得的亲昵与依赖。
他垂着眼,看着怀中少女安睡的侧颜,脸颊泛着睡熟的微红,唇瓣还微微嘟着。
那样毫无防备,那样真实地属于他此刻的怀抱。
萧恪的心脏被酸胀滚烫的情绪填满,几乎要溢出胸腔。
他极轻地收紧手臂,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白柚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梦呓般不连贯:
“记得……天亮前走……别让人看见……”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仿佛在寻求更安稳的睡姿。
萧恪的心,因为她这句清醒又疏离的叮嘱,微微一刺。
但她依赖的动作又瞬间将那点刺痛熨平。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珍惜的吻。
“好。”他低声应允,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记着。”
而在月楼最深处,那间从不对外人开放的密室中。
花俞沢负手立于窗前,暗紫色的眼眸望着皇宫的方向,深不见底。
他面前跪着一个黑衣人,声音低沉地禀报:
“主子,东宫传来消息。太子……今夜未宿于任何一位新妇处。亥时三刻,独身离宫,至今未归。凝香阁……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我们的人无法靠近查探。”
花俞沢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片被宫墙围起来的巍峨殿宇。
萧恪去了她那里。
黑衣人屏息垂首,不敢打扰主子的静默。
良久,花俞沢才缓缓转过身。暗紫色的瞳仁妖异而冰冷。
“他倒是……迫不及待。”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跪着的黑衣人脊背微微发凉。
“我们安插的人呢?”花俞沢问,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
“赵侧妃一切如常,沉稳隐忍,未露任何破绽。只是……”黑衣人顿了顿。
“太子对四位新妇,皆极为冷淡,昨夜李侧妃侍寝未果,今日敬茶亦未饮,四人俱被申饬,禁足后苑,无事不得擅动。”
花俞沢唇角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更深的寒意。
“萧恪这是……被彻底激出疯性了。”
“为了一个女人,连摆在眼前的棋子都懒得去拨弄了。”
他闭上眼,脑中清晰地浮现出白柚依偎在他怀里,仰着脸问他能不能带她走的模样。
“她总是有办法……”花俞沢低语,声音里混杂着欣赏与刺痛的自嘲。
“让最不可能的人,为她打破规则。”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禀道:
“还有一事……今日东宫宴上,柳探花当众向县主剖白心迹,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虽未当场应允,但态度……似有松动。”
花俞沢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她想要的,总有人前仆后继地捧到她面前,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
他忽然想起那夜,她在他怀里,娇声说着心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他心头悸动,几乎要信了。
“真是一只好手段的小狐狸。”花俞沢轻嗤,眼底浓厚的占有欲几乎要压抑不住。
“主子,我们接下来……”黑衣人请示道。
花俞沢睁开眼,眸中所有情绪已收敛干净。
“赵宝珠这颗棋子,暂时静默,萧恪既然无心后宫,强求反而暴露。”
“至于她……”他缓缓说道。
“萧恪被激起了疯性,容清绝步步为营,萧殷野心勃勃志在必得,柳言之赤诚之心当众剖白,连萧子瑜那小子都开始显露爪牙……”
他低声细数着,每一个名字都扎在他心头最隐秘的角落。
“她倒是将这一池水,搅得天翻地覆。”
花俞沢唇角勾起,那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热闹得很。”
黑衣人跪在地上,感受到主子身上骤然散发出的恐怖威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将头埋得更低。
花俞沢走到密室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是广袤的西域诸国。
“西域使团是我们等了太久的机会。”
“大周皇帝想借使团彰显天朝威仪,萧殷想借此立功稳固地位,容清绝想从中斡旋攫取利益……”
“他们都在算。”
“可他们忘了,”花俞沢的指尖,轻轻点在舆图上大周京城的位置。
“这次来的,不是摇尾乞怜的附庸,也不是心怀鬼胎的试探者。”
他那张极具侵略性的俊美面容上,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属于上位王者的睥睨与傲然。
“是归来的主人。”
黑衣人浑身一震,将头深深叩在地上。
花俞沢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皇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凝香阁内相拥而眠的两人。
他的声音,比方才更轻,却令人骨髓发寒:
“让她再玩一会儿吧。”
“看看她还能撩拨起多少风雨,看看这些最顶尖的男人,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等她玩够了,看尽了……”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
“就该回家了。”
“回她真正该待的地方。”
黑衣人不敢接话,只屏息等待。
花俞沢沉默良久,才挥了挥手:
“下去吧。看好赵宝珠,也……看紧凝香阁。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黑衣人如蒙大赦,迅速消失在密室阴影中。
密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花俞沢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她或许正窝在那个男人怀里,睡得香甜。
花俞沢缓缓握紧了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眼底汹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再等等。
很快,她就不用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不用再周旋于这些令他作呕的男人之间。
很快,她就会知道,谁才是她唯一的主人,谁才能给她真正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