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奉天殿。
早朝的钟声刚刚散去,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分列左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大殿内回荡。
“众爱卿平身。”
朱雄英微微抬手,声音沉稳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百官起身,例行的奏报结束后,朱雄英目光环视一圈,缓缓开口:“今日早朝,除了日常政务,还有一件关乎国体的大事,朕要与众爱卿定下来。”
群臣屏息凝神,心中都有了猜测。
“明年便是改元之期。”
朱雄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前些日子,礼部呈上来的折子,朕都看了。里面拟定的那些年号,虽说中规中矩,但朕觉得,格局太小,配不上如今大明的新气象。”
“朕既然要开创盛世,这年号便要有雷霆万钧之势,要有囊括四海之心。”
说到这里,朱雄英顿了顿,抛出了自己思索良久的两个方案:
“朕这里拟定了两个年号,其一为弘烈,其二为绍武。”
“各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今日务必要定下来。”
话音刚落,大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低微的议论声。
这两个年号,无论是哪一个,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武斗风格,与文官们向往的“垂拱而治”、“与民休息”可谓是背道而驰。
礼部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面露难色。
终于,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礼部左侍郎王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他是典型的儒家士大夫,最讲究的是仁义礼智信,最怕的就是皇帝穷兵黩武。
“启禀皇上。”
王景手持象牙笏板,躬身道,“这两个年号,字义虽好,但……杀气未免过重了些。”
“弘烈二字,过于刚猛,易折;绍武二字,虽有继承太祖遗志之意,但如今大明已立国三十余载,天下思定。微臣以为,年号应当体现皇上仁爱万物之心,若以此为号,恐怕有伤天和,亦会让四方蛮夷觉得大明……过于霸道。”
朱雄英闻言,并没有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景。
“霸道?朕要的就是王霸道兼之。”
他没有直接驳斥,而是扭头看向站在武将首位的徐辉祖。
“徐爱卿,你觉得呢?”
徐辉祖大步出列,说道。
“回皇上!”
徐辉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臣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臣以为,皇上这两个年号都是极好的!”
“弘烈彰显皇上之雄心,欲将大明光辉弘扬四海;而绍武……”
徐辉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太祖皇帝以武功定天下,号洪武。如今皇上也是要用武功平定四夷,扫清寰宇。绍武二字,正是继承太祖之意志,名正言顺!臣以为,若非要二选一,绍武最是合适!”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五军都督府的一众武将纷纷出列表态。对于他们来说,皇帝重视武功,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意味着他们这帮人有仗打,有功立。
见武将那边声势浩大,文官这边坐不住了。
户部尚书赵勉眉头紧锁,不得不站出来反对。
“皇上。”
赵勉苦着一张脸,拱手道,“徐国公所言虽有理,但打仗……打的是钱粮啊。”
“如今国库虽然充盈,但安南要打,东瀛要备,西北还要防。若是再定个如此激进的年号,微臣怕……怕朝廷上下都只顾着好大喜功,忘了与民休息的根本。”
“微臣斗胆建议,不如将年号定为景和。景者,大也;和者,和睦也。寓意天下大同,四海和睦,岂不美哉?”
“景和?”
朱雄英嗤笑一声,“赵尚书,你想让朕跟那帮反复无常的蛮夷讲和睦?他们配吗?”
赵勉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退下。
一时间,奉天殿内分成了两派。文官主张“和”、“治”、“平”,武将主张“武”、“烈”、“兴”,双方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时。
突然,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从文官队列的后方响起。
“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从五品官服的翰林院修撰,名为陈良,正满脸堆笑地挤过人群,来到了御道中央。
这陈良平日里在翰林院并不得志,但他极善钻营,最会揣摩上意。这几日他听闻皇上频频调动南京督导总队,又对安南用兵,便猜到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个极其自负且渴望超越先祖的主儿。
“讲。”朱雄英淡淡道。
陈良整理了一下衣冠,跪地叩首,随即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谄媚与狂热。
“皇上,微臣以为,弘烈虽刚,失之于文;绍武虽好,却只是继承,未显皇上青出于蓝之势。”
“哦?”朱雄英来了兴趣,“那你有什么高见?”
陈良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微臣斗胆献上一号——圣武!”
这两个字一出,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圣武?”
陈良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心中暗喜,连忙解释道:“皇上,此号大有深意!”
“圣者,超凡入圣,乃是古往今来对帝王的最高评价。皇上发明神机火器,洞察万里,乃是天降圣人!”
“武者,止戈为武。皇上之武功,非是穷兵黩武,而是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用神兵利器终结乱世!”
“圣武二字,既体现了皇上如圣人般的智慧,又彰显了皇上超越汉唐的武功!太祖是洪武,那是开创;皇上是圣武,那是巅峰,是神圣!”
“此号一出,必能震慑宵小,令万国臣服!”
陈良这番话,说得那是抑扬顿挫,口若悬河。不得不说,这记马屁拍得极有水平,精准地挠到了朱雄英的痒处。
就连刚才反对的武将们,听了这番解释,也不由得频频点头。
“圣武……听着确实比绍武更霸气啊。”
“是啊,圣人的武功,这不就是说咱们皇上是武圣下凡吗?”
朱雄英坐在龙椅上,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之前在御书房,他确实想过这个年号。但经过一夜的沉淀,尤其是想到历史上某个着名的反面教材后,他其实已经有了新的计较。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头看向刚才反对最激烈的礼部左侍郎王景。
“王爱卿,你觉得这个年号怎么样?”
王景听到“圣武”二字,眼皮猛地一跳。他饱读诗书,自然瞬间就想起了这年号的来历——大唐逆贼安禄山用过的伪号!
他心中冷笑一声。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登基以来日益霸道,穷兵黩武,视文官如草芥,动不动就用锦衣卫和潜龙卫压人,早已让他心生不满。
既然有人不知死活地送上这么个晦气的年号,皇帝又这般好大喜功,自己何不顺水推舟?若是皇帝真用了这反贼的年号,将来必成天下笑柄,也能杀杀这位少年天子的威风。
想到这里,王景压下眼底的阴鸷,面上却装出一副被说服的模样。
“回皇上……”
王景躬身行礼,语气诚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捧杀,“陈修撰所言……确有几分道理。皇上文治武功,确实当得起这个圣字。圣武二字,寓意深远,格局宏大。若以此为号,正显我大明超越汉唐之气象,微臣以为……甚好。”
这叫顺水推舟,反正以后出了事也是陈良顶着。
五军都督府的那帮大老粗们更是没什么意见,纷纷点头:“臣等附议!这圣武听着就提气!比什么景和强一万倍!”
眼看着满朝文武似乎都要达成共识,陈良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仿佛看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
然而。
就在这时,龙椅上的朱雄英突然轻笑了一声。
“呵呵。”
这笑声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凉意。
“陈爱卿。”
“微……微臣在。”陈良被皇帝的气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你读书多,朕考考你。”
朱雄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平淡,却如惊雷落地,“你说这圣武二字寓意极好,那你可知,这历史上,可曾有人用过此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