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入那条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林荫道。与苏氏宅园那种带着历史厚重感的静谧不同,陈家所在的这片区域,更多的是一种规整的、带着秩序感的宁静。道路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法国梧桐,秋日的阳光透过已开始泛黄的叶片,在车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我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忐忑。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来陈家——那些都是在日程表上规划好、目的明确、带着无可挑剔的社交礼仪的拜访。这一次,是突袭,是未经预告的到访,更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为了“陈疏影”这个人而来。
手心有些微微汗湿,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领带结。前排的助理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低声确认:“先生,礼物都备在后备箱了,是按您吩咐准备的,有给陈老先生的上好普洱,给陈夫人的真丝披肩,还有给小少爷的最新款乐高模型。”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那栋越来越近的、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小楼。那是典型的官宦之家住宅,不显山露水,却自有一种沉稳的气度。与我苏家的商贾之气,截然不同。
母亲当年力主这门婚事,看中的正是陈家的门第。官宦世家,清贵,有底蕴,能为我们苏家这富甲一方的商贾之门,镀上一层更“雅致”也更稳固的金色。而我对陈疏影……起初,或许也真的只是将其视为一桩合适的联姻对象。她美丽,端庄,知书达理,有着符合她出身的一切教养。我们结婚,生子,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我给她作为“苏太太”应有的一切尊重和物质,却吝于给予她作为“妻子”应有的情感关注。我时而因家族事务顺心而对她和颜悦色,时而又因自身情绪低谷或沉浸于对前妻黄亦玫那无望的追忆中,而对她的关切报以冷漠。
是我,用这种反复无常的温度,将她一点点推开了。直到苏母离世,我沉浸在失去唯一长辈的悲痛中,又囿于得知黄亦玫已婚幸福的复杂心绪里,全然忽略了她和我年幼的儿子苏靖尧。她最终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而我,竟也未曾主动打过一个电话,问询她们母子过得如何。
如今,数月过去。在经历了那场漫无目的的出走,在与女儿们那次触动心扉的交谈后,我仿佛大梦初醒。整理过往,我才看清自己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黄亦玫早已是镜花水月,该彻底放下,封存在回忆里。而陈疏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才是真实存在于我生命中,可能还……爱着我的人。
车子在陈家院门外悄无声息地停下。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推门下车。助理迅速从后备箱取出礼物,跟在我身后。
站在那扇紧闭的、漆色沉静的院门前,我停顿了片刻,终于抬手,按响了门铃。清脆的铃音在里面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开了,是陈家那位用了多年的阿姨。她看到我,脸上明显一愣,眼中闪过极大的意外。这位“姑爷”以往来访,哪次不是提前打好招呼,陈家上下早有准备?像这样不请自来,是破天荒头一遭。
“姑……姑爷?”阿姨有些无措地回头望了望院内,又转回头来看我,“您……您怎么来了?先生和夫人他们……”
“我不请自来,打扰了。”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得体,“疏影和靖尧在吗?”
“小姐带小少爷去上美术课了,还没回来。夫人出去访友了,也不在。”阿姨犹豫着,但还是侧身让开了通道,“您……您先进来坐吧。”
“谢谢。”我点点头,迈步跨过了那道门槛。助理将礼物交给阿姨,便识趣地退回到车上去等了。
院子不大,但打理得极好,花草葳蕤,鱼池清澈,处处透着主人家的雅致和用心。我走进客厅,这里的陈设与苏氏老宅的厚重奢华不同,更偏向于中式文人的清雅与简约,多宝阁上摆放的不是古董珍玩,而是书籍、砚台和一些奇石根雕。
阿姨给我沏了杯茶,便退下了。我知道,她一定会立刻通知陈家人。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但这却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心情,在这个名义上的“岳家”等待。等待我的妻子,陈疏影。
思绪不受控制地飞扬。回想起以往每次来陈家,都像完成一项既定的外交任务。带着昂贵的礼物,得体地与陈父陈母寒暄,与活泼的小舅子陈少康说笑几句,然后接上陈疏影,一起回苏宅,或者出席某个场合。整个过程,礼貌周全,却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似亲近,实则疏远。有心人稍加观察,便能看出我与陈疏影之间,那种基于联姻的、缺乏情感流动的僵硬关系。我从未像真正的丈夫那样,在这里放松过,融入过。
我是否,从未真正尝试过去了解这个家,了解陈疏影在这个家里成长的模样?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这个客厅,试图从中寻找她留下的痕迹。墙上有她年少时画的工笔花鸟吗?书架上是否还留着她少女时代爱读的诗集?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四肢有些僵硬,才稍稍活动了一下。就在这略显焦灼的等待中,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是陈母回来了。
我立刻站起身,面向门口。
陈母走了进来,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她是个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妇人,以往见到我,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那是属于官家太太的、挑不出错处的待客之道。
“妈。”我唤了一声。这一次,我努力让这个称呼,不仅仅是一个称谓,而是带上了一丝女婿应有的、带着歉疚和恳切的感情。
陈母显然感觉到了这细微的不同,她愣了一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扬起热情的笑容,说“哎呀苏哲来了,快坐快坐”,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说了句:“来了。”然后走到我对面的沙发坐下。
阿姨重新上来换了热茶。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陈母没有主动询问我的来意,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或者整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角。我也没有立刻切入主题,我知道,她在等,等陈疏影回来,等一个更合适的谈话时机。
我们之间,隔着几个月来对陈疏影和靖尧处境的心疼,也隔着她作为母亲,对我这个不合格女婿的、未曾言明的责备。
“最近……身体还好吗?”陈母终于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还好,劳您挂心。”我恭敬地回答,“您和爸呢?”
“我们都好。”陈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疏影和靖尧在这里,也挺好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我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向她。
“妈,”我的声音低沉了些,“对不起。”
这三个字出口,陈母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我,那里面,之前被礼貌掩盖着的怒意,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女儿受了委屈却无处申诉时,最直接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在审视我这句“对不起”背后,有几分真心。
我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沉默,比刚才更加沉重,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无声地交锋。我们都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们都在等待那个关键的人回来。
这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约莫半个小时后,院子里传来了孩子清脆的说话声和熟悉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陈疏影牵着苏靖尧的手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件薄开衫,面容清减了些,但依旧保持着那份属于她的、带着些许清冷距离感的端庄。看到我,她的脚步猛地停住,脸上瞬间掠过惊讶、不解,还有一丝……迅速被她掩饰下去的复杂情绪。
“爸爸!”苏靖尧看到我,眼睛立刻亮了,欢呼着就要扑过来,但他的小手被妈妈紧紧攥着,他只能站在原地,仰着小脸,兴奋又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我。
看着儿子那渴望又不敢上前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我努力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他伸出手:“靖尧,过来,让爸爸抱抱。”
苏靖尧抬头看了看妈妈,陈疏影紧抿着唇,没有表态。小家伙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对父亲的思念占了上风,他挣脱了妈妈的手,像只小鸟一样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一把将他抱起来,小家伙沉甸甸的,身上带着阳光和儿童面霜的干净味道。他搂着我的脖子,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来:“爸爸!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我今天画了大恐龙!妈妈带我去上课,老师表扬我了!外婆给我买了新的小汽车……”
他语速很快,小脸上洋溢着见到我的纯粹快乐。我紧紧抱着他,耐心地听着,一一回应着:“爸爸也想你。恐龙画得棒不棒?靖尧真厉害,得到老师表扬了?小汽车是什么颜色的?”
这一刻,抱着儿子温软的身体,听着他奶声奶气的话语,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我错过了多少身为父亲的珍贵时光。
陈疏影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父子互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苏靖尧说累了,趴在我肩头玩我的领带,她才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官宦世家女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疏离感:“来我房间吧。”
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询问。
我点点头,将怀里的苏靖尧递给一旁神色复杂的陈母:“妈,麻烦您先照看一下靖尧。”
陈母接过孩子,目光在我和陈疏影之间逡巡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我跟着陈疏影,第一次,踏入了她出嫁前的闺房。
房间布置得很雅致,带着女性化的柔美,书架上摆满了书,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她的馨香。她指了指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椅:“坐吧。”
我依言坐下,她则坐在了床边,与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两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紧抿的唇线,知道她在等我的解释,等我的态度。以往的无数次,在我们有限的、不算愉快的沟通中,我总是那个率先退缩、或者用冷漠武装自己的人。但今天,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疏影,”我唤她的名字,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能……跟我回家吗?”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的心沉了沉,但并没有放弃。我知道,仅仅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请求,不足以弥补我过去的种种。
我再次鼓起勇气,声音更加低沉,也更加恳切:“疏影,我错了。”我看着她,试图捕捉她的目光,“我知道,我过去……对你很不好。时冷时热,忽略了你的感受,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我是真心想让你回家的。”
她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怀疑,有长久以来积累的失望,还有一丝……我无法准确解读的复杂情绪。她就那样盯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判断我话语里的真假。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站起身,向她走去。她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靠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做了一个我从未对她做过的、带着主动亲密意味的动作——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抽回,但最终,她没有动,也没有拒绝。只是任由我握着,目光依旧紧锁着我。
这细微的、没有拒绝的反应,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中忐忑的阴霾。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希望涌上心头。
我握紧了她的手,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诚恳:“疏影,我错了!跟我回家吧,好吗?我们重新开始,我会改,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她看着我,眼眶似乎微微泛红,但依旧倔强地没有让情绪决堤。沉默了良久,久到我几乎要以为她还是会拒绝的时候,她终于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开了口:
“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
这不是断然的拒绝!这不是冰冷的“不”字!这代表着,她动摇了,她愿意给我们的关系,也给我,一个重新评估的可能!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我,我几乎要喜形于色,但努力克制住了。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连声道:“好!好!谢谢你,疏影,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如果是过去的我,得到这样一个“考虑考虑”的答复,或许会因为自尊心作祟,或者觉得任务完成,便会立刻起身告辞,留给她所谓的“考虑空间”。但这一次,我没有。
我知道,光有口头认错是不够的,我需要用行动证明我的改变,我的诚意。
我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虽然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已比刚才近了很多。我开始主动寻找话题,目光环视着她的房间。
“疏影,这幅画是你以前画的吗?”我指着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墨荷花图问道。
“嗯。”她简短地回应。
“画得真好,很有灵气。”我由衷地赞美。
她没说话,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点点。
我又指着书架上的一排诗集:“你好像一直很喜欢叶芝的诗?”
“……偶尔看看。”
“我记得你书房里也放着他的诗集。”我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到我们之间共同的话题,哪怕极其有限。
“是吗?你还注意到这个。”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讶异,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就这样,东拉西扯,指着她房间里的一些小物件,询问它们的来历,或者分享一些我微不足道的观察。她大多只是简短地回应,有时甚至只是“嗯”一声。但我不气馁,我知道,打破我们之间那层坚冰,需要耐心和持续的温度。
气氛虽然依旧不算热络,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似乎在慢慢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陈母的声音:“疏影,苏哲,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好的,妈,这就来。”我应道,然后看向陈疏影,依旧拉着她的手,“我们去吃饭吧?”
她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喜,拉着她的手站起身,一起走出了房间。这个举动,在陈母面前,无疑是一种明确的姿态。
餐厅里,饭菜已经摆好,十分丰盛,显然是阿姨紧急张罗的。陈少康也回来了,正笑嘻嘻地逗着苏靖尧玩。看到我们牵着手出来,陈少康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喊道:“姐夫!你可算来了!”那语气里的高兴,毫不掩饰。
陈母看着我们交握的手,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招呼大家入座。
我主动为陈疏影拉开椅子,照顾她坐下。我甚至不知道她具体喜欢吃什么菜,只能紧张地观察着她的眼神,当她目光在某道菜上稍有停留时,我便立刻用公筷为她夹一些。
“谢谢。”她低声说。
“尝尝这个,看起来不错。”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体贴。
陈少康是个机灵鬼,看出我的笨拙和努力,立刻活跃气氛,讲起了他工作上的一些趣事,巧妙地化解了餐桌上的些许尴尬。陈母偶尔也会问我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我都恭敬地回答。
这顿饭,吃得我有些紧张,但内心却充满了希望。我第一次如此用心地去观察陈疏影,去尝试了解她的喜好,去扮演一个真正关心妻子的丈夫角色。
饭后,我们回到客厅。陈少康泡了茶,我主动接过了茶具:“我来吧。”
我熟练地温杯、洗茶、冲泡,将第一杯茶先奉给陈母,然后是陈疏影,最后才是陈少康和自己。陈少康又开始说他最近工作上遇到的一个难题,是关于一个投资项目风险评估的,他拿不定主意。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敷衍几句,或者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指点一番。但这次,我放下茶杯,认真地听他讲完,然后结合苏氏集团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耐心地帮他分析利弊,给出建议,语气平和,如同一位真正的兄长。
“原来是这样!姐夫,你这一说我茅塞顿开啊!”陈少康高兴地说,看我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亲近。
我们说话间,一直安静坐在我旁边玩玩具的苏靖尧开始揉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了。
陈疏影见状,起身柔声道:“靖尧困了,我带他去午睡。”
我看着她带着孩子离开客厅,心中满是一种平静的温暖。
又坐了片刻,喝了几杯茶,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陈母和陈少康送我到门口。
我看向陈母,真诚地说:“妈,今天打扰了。谢谢您的招待。”
陈母看着我,眼神比我来时缓和了许多,她轻轻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我又看向陈少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康,工作上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
“放心吧姐夫!有空常来啊!”陈少康笑得爽朗。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刚刚安顿好孩子、从里间走出来的陈疏影身上。
我走向她,在陈母和陈少康面前,第一次,如此坦然,如此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丝毫的回避和尴尬,仿佛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疏影,”我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下次再来看你和靖尧。”
她迎上我的目光,脸颊似乎微微泛红,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复杂的、尚未完全化解的隔阂,但深处,似乎也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她看着我,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点头,却让我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满足和希望。
“那我走了。”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对着陈母和陈少康再次道别,迈步离开了陈家。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坐进车里,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宁静的小楼,第一次觉得,这扇门,并非向我完全关闭。路还很长,但至少,我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而这一步,让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