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在燃烧。
那不是落日余晖，而是无数恶魔身上升腾的邪能火焰，将整个天际染成了病态的暗红与污浊的墨绿。低沉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穿透云层，碾压着每一个守军的心脏。
魔王马尔卡姆，来了。
它并未亲临最前沿，但那庞大如山的阴影轮廓，矗立在恶魔狂潮的后方，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宣告毁灭的旗帜。
遮天蔽日的石像鬼与尖叫女妖构成了第一波死亡阴云，它们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黑色的冰雹般朝着防线俯冲而下。
紧随其后的，是真正令人窒息的陆地洪流。披挂着骨甲、如同移动小山般的战争巨兽“深渊憎恶”，每踏出一步都引发大地震颤。它们的身旁，是迈着沉重步伐、眼眶中燃烧着绿色魂火的亡灵巨人，以及数量更多、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僵尸与骷髅海，它们沉默无声，只有骨骼摩擦的“咔嚓”声汇聚成令人牙酸的死亡交响乐。
而在这些炮灰之后，是真正的主力——整齐划一的恶魔军团，手持燃烧的兵刃，甲壳在邪能光芒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与“毁灭者II型”体型相仿、但造型更加扭曲狰狞、通体由黑曜石与熔岩构成的深渊魔像，它们如同移动的堡垒，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多层次，立体化，无边无际。
“深渊第一防线”在这股毁灭洪流面前，仿佛成了孩童用积木搭建的脆弱玩具。
“稳住！弩炮准备！法师团，防护屏障！”烈阳王的吼声在指挥部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这位以勇武着称的国王，此刻握着剑柄的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防线之上，原本因之前小胜而高涨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萎靡。一名年轻的金雀花新兵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魔潮，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在胸甲上。他身边的老兵虽然还能握紧长矛，但脸色同样苍白如纸。
银狐公爵手下的佣兵们更是骚动不安，有人已经开始偷偷向后张望，寻找可能的退路。
“我的天……这，这怎么打？”商盟的一名弓箭手队长声音发颤，手中的弓都险些拿不稳。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琪拉，此刻也收敛了跳脱，火红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啧，这次……好像玩得有点大了。”
卡尔沉默地站在艾莉娅身前，精灵少女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脸色惨白，自然魔法带来的亲和感在此刻无尽的恶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维拉深吸一口气，圣光自体内微微绽放，试图驱散周围的恐惧，但那光芒在无边黑暗的映衬下，如同风中残烛。
林越站在指挥堡垒的观察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末日般的景象。魔法光屏上，代表敌方兵力的红色区域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淹没整个沙盘。数据流疯狂滚动，计算着敌我实力对比，结果令人绝望。
“老板，压力指数超过临界值，多处阵地出现恐慌情绪。”夜莺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语速比平时稍快。
“知道了。”林越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按预定应急方案执行。告诉烈阳王和银狐，谁敢后退一步，军法从事。必要时，魔像执法队可以‘协助’维持战线。”
他的冷酷让指挥中心内的几名联军参谋官打了个寒颤。
恶魔的先锋，亡灵海，终于撞上了最外围的陷阱区。
爆裂符文成片亮起，火焰与冲击波吞噬了大量的骷髅和僵尸，残肢断臂四处飞溅。迟滞力场让它们的动作变得缓慢。自动弩炮嘶鸣着倾泻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成片地收割着这些不死的怪物。
然而，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亡灵们毫无恐惧，踏着同伴的碎片，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它们用身体填平了陷阱，用数量消耗着弩箭。防线上的士兵们机械地挥舞着武器，砍翻一个又一个骷髅，但目光所及，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没有尽头。
“轰！”
一台位于侧翼的、负责压制的“开拓者I型”魔像，被三头亡灵巨人用巨大的骨棒同时砸中，厚重的合金装甲瞬间凹陷，火星四溅，踉跄几步后，冒着黑烟瘫倒在地，眼中的红光熄灭。
那是防线开始流血的信号。
“A3区请求支援！亡灵太多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b1区弩炮过热！需要冷却时间！”
“左侧峭壁发现石像鬼集群！它们在攻击我们的炮台！”
求救声在通讯频道中此起彼伏，带着绝望的哭腔。
霍顿将军亲自率领亲卫队顶到了最危险的缺口，老将军须发皆张，战斧挥舞得像风车，每一次劈砍都能清空一小片区域，但他身边的士兵依旧在不断地倒下。
“为了金雀花！顶住！”他咆哮着，声音却很快被淹没在亡灵海的嘶吼和兵刃碰撞的噪音中。
银狐公爵那边情况更糟。他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外号“快刀”的佣兵团长，为了掩护弓箭手后撤，带着几十个兄弟反冲锋，瞬间就被亡灵潮水吞没，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银狐公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腹被撕碎，脸色铁青，再也笑不出来，只是死死咬着牙，命令手下且战且退，依托工事节节抵抗。
更糟糕的来了。
天空中的石像鬼和女妖突破了防空火力的拦截，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倾泻到防线后方。它们用利爪撕扯士兵，用音波攻击扰乱阵型。一台正在为前方堡垒提供能量支持的“守护者”型辅助魔像，被十几只女妖同时用精神尖啸击中，内部符文过载，轰然爆炸，碎片波及了周围一小队正在转移的伤员，惨叫声戛然而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防线。
维拉挥舞着战锤，圣光每一次爆发都能净化一小片区域，但相对于整个战场，不过是杯水车薪。她看到不远处，一名精灵弓箭手被石像鬼从背后扑倒，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徒劳地伸出手，眼中光芒消散。那是来自银叶公国的一名年轻军官，之前还曾腼腆地向她请教过人类骑士的礼仪。
又一名熟悉的面孔消逝了。
卡尔和艾莉娅背靠背作战，剑光与自然魔法交织，勉强护住一小块区域。卡尔看到对面阵地上，那位曾在会议上与林越据理力争的、来自某个小公国的老伯爵，挥舞着家族旗帜，带领最后的亲兵发起了决死冲锋，试图堵住一个被战争巨兽撞开的缺口。下一秒，他们就被巨大的脚掌和无数亡灵淹没，旗帜折断，再无生息。
第五个了。
防线在哀鸣，士气在崩溃。钢铁壁垒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指挥堡垒内，林越依旧站在那里，看着窗外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看着光屏上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和代表着阵亡人员名单不断变长的数字。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神器【等价天平】的虚影再次浮现，微微晃动的托盘，仿佛正在衡量着这漫天鲜血与死亡的价值。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只有离他最近的夜莺隐约捕捉到了那几个字。
“成本……有点高了。”
然而，他的眼中，那抹熟悉的、混合着贪婪与算计的金光，并未因这极致的绝望而熄灭，反而……
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