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接到神秘纸条,约定子时在城南土地庙相见,告知玄玅真人下落。虽知可能是陷阱,但为查清真相,贾琏仍决定赴约,并安排韩偃带人暗中接应。
亥时末,贾琏换了身深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布披风,独自骑马出了荣国府后门。夜色深沉,街巷寂静,只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
城南土地庙位于一片荒废的民宅区,早年间这一带曾繁华,后因一场大火,多数宅院烧毁,居民迁走,便日渐荒凉。土地庙本就香火不旺,经此一劫,更是门庭冷落,只余断壁残垣。
贾琏在距离土地庙百步外下马,将马拴在一棵枯树下,步行向前。月光惨淡,照得残破的庙宇影影绰绰,夜风吹过,破窗棂发出呜呜声响,颇有几分阴森。
他并未直接进庙,而是围着庙宇缓缓绕了半圈,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韩偃的人应该已经埋伏好了,但此刻他看不出任何痕迹——这正是韩偃的本事。
来到庙门前,只见两扇木门虚掩,门板斑驳脱落。贾琏轻轻推开一扇,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庙内比外头更暗,只有神龛前一支残烛摇曳着微弱的光。供桌破旧,土地公公的神像歪倒在一旁,积了厚厚的灰尘。
“贾大人果然守信。”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神像后传来。贾琏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头戴斗笠,面罩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阁下约贾某来此,不知有何见教?”贾琏拱手道,声音平静。
黑衣人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沙哑:“贾大人不必戒备。在下若想害你,此刻庙外埋伏的十位好手,早该现身了。”
贾琏心中一紧——对方竟连韩偃带了多少人都知道!
“阁下好眼力。”贾琏索性坦然,“既然知道贾某有所准备,何不坦诚相见?这斗笠面巾,未免显得小气。”
黑衣人却摇头:“非是在下小气,实在是身份特殊,不便以真面目示人。不过贾大人放心,在下今夜来,是友非敌。”
“哦?”贾琏挑眉,“既然是友,为何藏头露尾?又怎知玄玅真人的下落?”
黑衣人向前走了两步,在烛光可及处停下。贾琏这才看清,此人身材中等,但站姿挺拔,右手虎口处果然有厚茧——正是贾蓉所说的传信人。
“贾大人查玄玅真人,是为救府上少奶奶,此乃大义。”黑衣人缓缓道,“而在下寻玄玅真人,是为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贾琏心中一动,“阁下是……”
“玄玅真人师承终南山玉真观,本是我道门弟子。”黑衣人声音转冷,“奈何他心术不正,偷学禁术,叛出师门,更借炼丹之名行害人之实。师门追查多年,近日方知他藏身京城。”
贾琏恍然:“原来阁下是玉真观的高人。失敬。”
黑衣人摆手:“高人不敢当,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弟子罢了。贾大人,你我目标一致——都要找到玄玅真人。只是方法不同,你走官道,我走江湖。”
“既如此,阁下可有玄玅真人的确切下落?”贾琏直接问道。
黑衣人沉默片刻,才道:“三日前,玄玅真人曾在西山一带出现。我师兄弟三人追踪而至,却被他用诡术脱身。只知他如今藏身之处,必在京城百里之内,且有贵人庇护。”
“贵人庇护……”贾琏沉吟,“可是忠顺王府?”
黑衣人摇头:“忠顺王府如今自身难保,岂会再庇护他?况且,玄玅真人狡猾多疑,从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忠顺王府只是他明面上的靠山,暗中……另有其人。”
“是谁?”贾琏追问。
黑衣人却道:“在下若知,早已上门清理门户,何必来寻贾大人?不过……”他顿了顿,“在下可以告诉贾大人一条线索。”
“请讲。”
“玄玅真人炼制丹药,需一味药引,名唤‘七窍玲珑心’。”黑衣人声音凝重,“此非实物,而是指生辰八字特异、心思玲珑剔透之人的心头血。据在下所知,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符合条件之人。”
贾琏心头剧震——秦可卿不正是心思玲珑、聪慧过人?
“阁下是说,我府上少奶奶中毒,是因为……”
“正是因为她符合‘七窍玲珑心’的条件。”黑衣人肯定道,“玄玅真人以邪术取她心头血为引,炼制一种名为‘九转还魂丹’的邪药。此丹据说能延寿续命,甚至……逆天改命。”
贾琏握紧拳头,强压怒火:“这妖道,当真该死!”
“确实该死。”黑衣人点头,“所以贾大人,你若想找到他,不妨从这‘七窍玲珑心’入手。他既已对府上少奶奶下手,一次不成,必有二次。只是下一次,目标未必还是她。”
“什么意思?”贾琏皱眉。
“生辰八字符合‘七窍玲珑心’者,虽稀少,却非唯一。”黑衣人缓缓道,“京城之中,勋贵世家,总有几个这样的人。玄玅真人既要炼丹,定会再寻目标。”
贾琏心中急转:“阁下可能推算出哪些人符合条件?”
黑衣人苦笑:“在下若有这等本事,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玄玅真人精通风水命理,此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他话锋一转,“在下可以告诉贾大人,玄玅真人若要再动手,必在月圆之夜——月圆阴气最盛,正是取心头血的最佳时机。”
贾琏抬头,透过破败的庙顶望向夜空。今夜是十三,再过两日便是月圆。
“本月十五?”他沉声问。
“正是。”黑衣人点头,“所以贾大人,你要找玄玅真人,十五月圆之夜便是机会。他必会现身,对下一个目标下手。”
贾琏拱手:“多谢阁下相告。只是不知,阁下师门既要清理门户,十五之夜可会出手?”
黑衣人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师门有令,玄玅真人交由在下处置。但京城之地,官府为先。在下今夜来,便是想与贾大人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十五之夜,在下会暗中追踪玄玅真人。”黑衣人道,“一旦发现其行踪,便传信给贾大人。届时贾大人可率官差抓捕,在下则从旁协助。待擒获后……”他顿了顿,“请贾大人允许在下将他带回师门处置。”
贾琏沉吟。这要求看似合理,但玄玅真人是朝廷钦犯,又牵扯忠顺王府、东宫等大案,岂能交由江湖门派私刑处置?
“阁下师门清理门户,贾某理解。”贾琏缓缓道,“但玄玅真人罪大恶极,需由朝廷明正典刑。不如这样——擒获之后,贾某会奏明圣上,将其罪行公之于众,待朝廷审判之后,再交由贵师门处置后事。如何?”
黑衣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也罢。只要能让这叛徒伏法,师门也算对道门有个交代。只是……”他看向贾琏,“贾大人需答应在下,玄玅真人若擒获,需让他亲口供出所犯罪行,尤其是那些被他所害之人的名单。”
“这是自然。”贾琏正色道,“便是阁下不说,贾某也会审个水落石出。”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木牌,抛给贾琏:“这是本门的传信符。十五之夜,若在下发现玄玅真人踪迹,会以此符传信。贾大人将此符贴身携带,符身发热时,便是信号。”
贾琏接过木牌,入手温润,刻着古怪的符文。他小心收起,拱手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号?”
黑衣人却转身走向阴影:“名号不过虚妄,贾大人称我‘云鹤’便是。”
云鹤?贾琏心中一动——玄玅真人在清虚观的化名是“云鹤先生”,此人却自称“云鹤”,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不等他细问,黑衣人已闪身没入黑暗,声音远远传来:“十五之夜,静候消息。贾大人,保重。”
庙内重归寂静,唯有残烛摇曳。贾琏在庙中站了片刻,确定对方已走远,这才缓步走出。
韩偃从暗处现身,低声道:“大人,可要追踪?”
贾琏摇头:“此人武功不弱,又熟知地形,追不上的。况且……他今夜是友非敌。”
韩偃疑惑:“大人相信他的话?”
“七分真,三分假。”贾琏边走边道,“玄玅真人师门清理门户应当是真,月圆之夜动手也是真。但他隐瞒了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他为何不直接与师兄弟联手擒拿玄玅真人,反而要找官府合作?”贾琏分析道,“第二,他自称‘云鹤’,与玄玅真人的化名相同,这其中必有渊源。”
韩恍然:“大人的意思是,此人可能与玄玅真人有旧,或是……同门师兄弟?”
“极有可能。”贾琏点头,“不过这些暂且不论。他给的线索,对我们确实有用。韩偃,你立刻去查,京城之中有哪些勋贵世家,府上有心思玲珑、聪慧过人的年轻女子。尤其是……那些近来身体不适,或曾请过方士道士的。”
韩偃一凛:“大人是怀疑,玄玅真人下一个目标,就在这些人家中?”
“嗯。”贾琏翻身上马,“月圆之夜只剩两日,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记住,查的时候要隐蔽,莫要打草惊蛇。”
“是!”韩偃应下,又道,“大人,还有一事。今日午后,李御史府上又派人来,说请大人明日务必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贾琏皱眉:“可说了何事?”
“没有。”韩偃摇头,“但来人神色凝重,怕是案情有重大进展。”
贾琏沉吟:“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查访,明日我去李府。”
回到荣国府时,已近子时三刻。王熙凤竟还未睡,披着外衣在书房等候,见贾琏平安归来,这才松了口气。
“二爷可算回来了。”她迎上前,替贾琏解下披风,“如何?见到那人了?”
贾琏将今夜之事详细说了,王熙凤听得心惊:“‘七窍玲珑心’……这玄玅真人当真歹毒!那云鹤道人可信吗?”
“至少月圆之夜的线索可信。”贾琏坐下,喝了口热茶,“至于其他……咱们小心求证便是。凤丫头,这两日你要格外留心府中女眷,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姑娘们。若有谁身子不适,或行为异常,立刻告诉我。”
王熙凤点头:“我省得。只是……二爷,若玄玅真人的下一个目标真是哪家小姐,咱们该如何防备?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说吧?”
贾琏苦笑:“确实不能。所以得暗中查访,若能提前锁定目标,暗中保护便是。”他握住王熙凤的手,“此事还需你帮忙。你在各府女眷中走动多,听听风声,看看谁家近来不太平。”
“好。”王熙凤应下,又忧心道,“二爷,明日去李府,怕是又要听到些糟心事。这些日子,我看着你都累瘦了。”
贾琏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累些不怕,只要能把这事了结,还大家一个太平,便值了。倒是你,既要管家,又要操心这些,才是真辛苦。”
王熙凤靠在他肩头,轻声道:“跟二爷并肩站着,再辛苦也甘愿。”
夫妻二人相拥片刻,贾琏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可卿今日如何?”
“好多了。”王熙凤脸上露出笑容,“张先生午后诊过脉,说寒毒已去七成。再调理半月,便可痊愈。大嫂子欢喜得直掉眼泪,说等可卿好了,要亲自来给你磕头。”
贾琏摆手:“磕头就不必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正说着,外头传来打更声——已是丑时了。
“睡吧。”贾琏轻声道,“明日还有一堆事呢。”
王熙凤点头,夫妻二人歇下。然而贾琏却久久未能入睡,脑中反复回想着今夜土地庙中的对话。
云鹤道人……玉真观……七窍玲珑心……月圆之夜……
这些线索如同一张拼图,渐渐在他脑中成形。只是还缺最关键的一块——玄玅真人究竟藏身何处?十五之夜,他又会对谁下手?
窗外,月色渐移。贾琏望着窗棂上摇曳的树影,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让这妖道害人。两日后的月圆之夜,便是决战的时刻。
而此刻,京城某处深宅之中,一个面容清癯的老道正对月打坐。他面前摆着一个白玉小鼎,鼎中隐约有红光闪烁。
老道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月圆之夜,便是功成之时。这一次,定要取得‘七窍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