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舟在狂暴的骨河怒涛中颠簸前行，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身后那吞噬一切的苍白巨浪拍成碎片。
周文渊将操控法阵催动到了极限，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因为过度透支魂力而溢出血丝。御天舟外壳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防护光罩在骨浪冲击与死寂规则侵蚀下发出的哀鸣。
“左满舵！不，是右满舵！避开那根巨型龙骨！妈的这骨浪里怎么还有会动的骨头！”周文渊一边吐血一边大吼，手法快出了残影，不断调整着航向。
凌雪薇脸色苍白地盘坐在陆凡身旁，默默运转冰凰心法恢复，偶尔抬眸看向舟外那可怖的景象，清冷的眸子里也难免染上一丝悸动。
陆凡则双目紧闭，体内星穹龙元与噬天血脉如同两条怒龙，在经脉中奔腾流转，疯狂消化着丹药之力，修复着刚才强行引动龙皇残响、硬撼噬墟女帝带来的严重内伤。他的气息在缓慢而坚定地回升。
时间，在亡命飞遁中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只有一刻钟，身后的白骨怒涛的咆哮声终于开始减弱。那并非浪涛平息，而是御天舟终于接近了骨骸星河的边缘。
前方的景象，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苍白的骨河，在这里走到了尽头。河水（如果那些骨粉与死寂能量混合的流体还能称之为“水”的话）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向两侧分开、回落。而在骨河尽头之外，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地带”。
那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光线扭曲迷离，色彩斑驳陆离。时而可见破碎的山河虚影一闪而逝，时而又有生机勃勃的森林幻象浮现，但下一刻就可能化为燃烧的炼狱或冻结的冰川。无数世界的碎片、时空的断层、规则的尘埃在那里沉浮、碰撞、湮灭、新生。
混乱，极致的混乱。却又在混乱深处，隐隐透出一种万物起始与终结交替的奇异韵律。
“生灭之隙……到了。”周文渊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在操控台前，擦了把汗，“总算把那要命的骨浪甩开了。这鬼地方，果然跟古籍记载的一样，是无数世界残骸与规则乱流交汇的垃圾场……呃，我是说，是充满机缘与危险的无上秘境。”
陆凡缓缓睁开眼，眸中金光与虚影一闪而逝，气息虽然还未恢复到巅峰，但已稳定下来，甚至因这场生死搏杀与龙魂共鸣，对力量的掌控更加圆融，境界隐隐有向二重天中期迈进的趋势。
他走到舟首，望向那片光怪陆离的“生灭之隙”，眉头微蹙。在这里，他的神识受到极大干扰，延伸出去就如同陷入泥沼，只能模糊感应到附近极小范围内的能量流动。
“九天息壤的线索，指向这里。”陆凡沉声道，“师尊的残魂温养在帝兵碎片中，虽能维持不散，但终究非长久之计。唯有寻得九天息壤或混沌青莲莲藕这等混沌神物，才能为他重塑肉身，真正归来。”
提到师尊李太白，陆凡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与温情。那位洒脱不羁、却为他付出良多的剑仙师尊，是他修行路上最重要的引路人之一。
“九天息壤啊……”周文渊挠头，“传说中能孕育万物、衍生造化，甚至能补天的混沌神土。这玩意儿真要是在‘生灭之隙’里，那肯定是在最混乱也最核心的‘规则源点’附近。可那地方，据说连皇者进去都是九死一生。”
“再危险也得去。”凌雪薇调理完毕，起身走来，与陆凡并肩而立，声音清冷却坚定，“李前辈对陆凡恩重如山，此物我们必须寻得。”
“去是肯定要去，但咱不能愣头青一样往里冲啊。”周文渊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张看上去古旧不堪、边缘还有烧灼痕迹的皮卷，“喏，这是我之前在一个上古遗迹里淘来的‘生灭之隙残图’，虽然不全，但也标注了几个相对安全的‘浮岛’坐标和几处已知的险地。咱们可以先找个落脚点，打听打听消息。这种三不管的规则垃圾场，往往藏着不少躲仇家或者寻求机缘的老怪物，消息最是灵通。”
陆凡接过皮卷，神识浸入，果然看到一副极其抽象的地图，上面用古老的符文标注着一些地名和符号。“寂灭浮岛”、“时光回廊碎片”、“腐朽花园”、“规则潮汐带”……光看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
“最近的相对安全区，是‘尘埃集市’。”陆凡指向地图边缘一个闪烁微光的小点，“按照图示，从这里向‘左’（以当前感知方向为准）穿越三层规则乱流带，大约需要半日行程。”
“尘埃集市？听着就破。”周文渊吐槽，“不过有地方歇脚打听消息就行。老陆，你伤势怎么样？能撑住穿越规则乱流吗？那玩意儿可比空间裂缝麻烦多了，一不小心被卷进某个破碎世界的规则残片里，可能就永远迷失了。”
“无妨，已恢复七成。镇魔杖对稳定规则有奇效。”陆凡掂了掂手中的权杖，杖灵传来一丝疲倦但安稳的意念。刚才骨河一战，权杖融合新碎片，又引动龙魂之力，似乎也得到了一些好处，灵性更足，对规则之力的掌控也细腻了一些。
“那就出发！”周文渊重新振作精神，操控御天舟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驶离骨骸星河边缘，一头扎进那光怪陆离的“生灭之隙”。
穿越规则乱流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惊险。
御天舟仿佛行驶在由无数破碎镜面组成的迷宫中，四周景象瞬息万变。前一瞬还是烈焰滔天的火海，下一瞬就变成了冰封万里的雪原，再一眨眼，可能置身于重力混乱、巨石倒悬的诡异山谷。各种残缺的法则之力（有的炽热如阳，有的冰寒彻骨，有的充满腐朽，有的散发剧毒）如同无形的触手，不断试图渗透进御天舟的防护，侵蚀舟体与生灵。
陆凡手持镇魔杖立于舟首，不断激发权杖的净化与稳定之力，在舟外撑开一层薄薄的星穹光幕，将最危险的规则侵蚀抵挡在外。凌雪薇则释放冰凰寒气，加固舟体内部防御，冻结那些渗透进来的诡异能量。周文渊全神贯注操控，依靠残图指引和自身对符文阵法的理解，在乱流中寻找相对平稳的“航道”。
一路有惊无险。
约莫半日后，前方混乱的景象逐渐变得“有序”了一些。无数破碎的陆地、山峰、甚至宫殿的残骸，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漂浮在一片相对稳定的虚无之中，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浮岛群”。
而在这些浮岛中央，最大的一块约有百里方圆的破碎大陆上，竟然有零零星星的光芒闪烁，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甚至……有生灵活动的气息！
“尘埃集市，到了。”周文渊长出口气，降低了御天舟的速度，缓缓朝着那块最大的浮岛靠近。
靠近了看，这所谓的“集市”更加破败不堪。建筑大多是各种风格混杂的残垣断壁勉强拼凑而成，街道歪歪扭扭，地面龟裂，缝隙中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光或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植物。形形色色的生灵在此聚集，有人形，有兽态，有元素生命，甚至还有一些半透明、形态不定的幽魂类存在。他们气息强弱不等，弱的不过神通境，强的竟隐隐有皇者威压，但都收敛着，似乎遵守着某种不言而喻的规矩。
共同点是，这些生灵大多带着一种久经混乱的沧桑与警惕，眼神锐利，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疤或诡异的气息。
御天舟的靠近引起了一些注意，但很快目光就移开了。在这里，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行法宝并不少见。
找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停泊地”（其实就是一块比较平坦的碎石平台），周文渊将御天舟降落，启动了隐匿和防护阵法。
“走吧，打听消息去。记住，这里鱼龙混杂，别露财，别轻易信人，少说话，多观察。”周文渊俨然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叮嘱道，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
三人下了飞舟，收敛气息（陆凡将境界压制在初入大帝的程度，凌雪薇和周文渊也稍作掩饰），步入了这座混乱而奇异的“尘埃集市”。
集市比远处看起来要“热闹”一些。街道两旁有摆摊的，售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沾染着不同世界气息的矿石、枯萎但仍有灵性的奇花异草、残缺的功法玉简、锈迹斑斑来历不明的古器、甚至还有一些被封禁的残魂或古怪生物肢体。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声密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喧嚣。
陆凡神识谨慎地扫过，确实感应到了几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蛰伏在集市深处。
他们逛了一会儿，来到一处由几根巨大兽骨和破布搭成的简陋茶棚。茶棚里坐着寥寥几个客人，气息都不弱。卖茶的是个独眼老者，皮肤如同老树皮，正慢悠悠地擦拭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碗。
“三位客官，喝点什么？咱这有‘虚火茶’，清心明神，抵御规则侵蚀；有‘腐骨酿’，劲儿大，但喝多了容易骨头酥，慎点。”独眼老者声音沙哑，那只独眼却异常清明，扫过三人时，在陆凡身上微微停顿了刹那。
“三碗虚火茶。”陆凡坐下，放下一小袋灵晶（这是在之前秘境中获得的通用修炼资源）。
茶很快上来，是一种泛着淡淡红光的液体，入口微苦，随即有一股暖流散开，确实让被规则乱流冲击得有些烦躁的心神安稳了些许。
“老人家，打听个事。”陆凡喝了一口茶，看似随意地开口，“听说这‘生灭之隙’里，偶有‘九天息壤’这等神物现世的风声，不知最近可有什么靠谱的线索？”
独眼老者擦拭陶碗的手微微一顿，独眼看向陆凡，又瞥了眼他随手放在桌边的太虚星穹镇魔杖（虽然光华内敛，但形制古朴非凡），慢悠悠道：“九天息壤？那可是传说中的混沌神土，多少年没听说真正出现过了。客官问这个，所图不小啊。”
“受长辈所托，不得不寻。”陆凡面不改色。
“线索嘛……”老者拉长了声音，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老朽倒是隐约听说，前阵子‘规则潮汐’异常活跃时，在‘寂灭浮岛’深处的‘万物归墟眼’附近，似乎有异宝霞光冲霄，引得好几拨人马前去查探，其中好像就有寻找息壤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周文渊忍不住问。
“不过去的人，回来的不多。即便回来的，也对此讳莫如深，有的甚至还……疯了。”老者压低声音，“那‘万物归墟眼’，号称是‘生灭之隙’中几处最可怕的绝地之一，靠近那里，据说连自身的‘存在’都会被逐渐‘归墟’，化为最基础的规则尘埃。想从那里找东西，难哟。”
寂灭浮岛，万物归墟眼。
陆凡记下了这两个名字，又拿出一小袋品质更高的灵晶推到老者面前：“多谢告知。不知可有‘寂灭浮岛’更具体的情报，或者去那里的相对安全路线？”
老者不动声色地收下灵晶，独眼眯了眯，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才用更低的声音道：“看在客官爽快的份上，老朽再多嘴一句。要去寂灭浮岛，最近的‘路’是穿过‘腐朽花园’。但花园里那株‘万腐魔藤’最近不知怎的异常活跃，已经吞了好几个皇者了。如果你们非要冒险……或许可以试试从‘时光回廊碎片’绕行，虽然远点，也可能会迷失在错乱的时间里，但至少不用面对那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藤。另外，据说‘听风楼’的人，最近也在附近活动，好像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客官们，小心为上。”
听风楼！
陆凡眼神骤然一凝。
果然，这个神秘的势力，触角也伸到了“生灭之隙”！
“多谢。”陆凡起身，将茶钱付清，带着凌雪薇和周文渊离开了茶棚。
走出不远，周文渊就忍不住传音：“听风楼！阴魂不散啊！他们难道也是为了九天息壤？还是冲着咱们来的？”
“都有可能。”陆凡目光深邃，“噬灵族与听风楼有勾结，我们在骨河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们可能已经收到消息，推测我们会来‘生灭之隙’。不过，九天息壤这等神物，本身也足以吸引任何势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寂灭浮岛？还是先摸摸听风楼的底细？”凌雪薇问。
陆凡略一沉吟，正要开口，忽然——
“嗡！”
他储物戒中，那枚得自战帝擎苍遗骸的、记录着部分关于“源初之核”与太古秘辛的古老玉简，竟微微发烫，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指向明确的悸动！
悸动所指的方向，赫然是“尘埃集市”的深处，那片被最多强大气息笼罩的区域！
“嗯？”陆凡心中一动。
这玉简为何突然异动？难道这集市里，有与“源初之核”、或者与战帝擎苍、乃至太古封印之战相关的事物或人物？
“先不急离开。”陆凡改变主意，目光投向集市深处，“这集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这枚玉简。”
机缘，还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