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碧霞霄峰最后一缕流云。
毕清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投入了熊熊烈火之中,五脏六腑都在遭受着炙烤,每一寸筋骨都在痛苦地哀鸣。她的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让她的思维都变得模糊不清。
伴随着爆炸声的,还有法宝破碎时发出的尖锐啸声。这些曾经被她视为保命法宝的东西,如今却在一瞬间化为了碎片,四处飞溅。而那些碎片,仿佛也在嘲笑着她的无能和脆弱。
然而,最让她心碎的,还是师兄弟们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与咒骂。他们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仿佛世界末日已经降临。毕清嫣想要回应他们,想要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血腥气和硝烟味呛得几乎无法发声。
那刺鼻的血腥气,混杂着硝烟味,如同一股浓烈的毒雾,笼罩着她的全身。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刺着她的喉咙和肺部。
“清瞳!走!”
是掌门师祖的声音,平日里温润平和,此刻却嘶哑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毕清嫣,道号清瞳,是碧霞霄峰第五十六代的传人。尽管她年纪尚轻,只有十七岁,但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和才华。
按照常理,她本应在藏经阁里专心临摹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符箓,或者在演武场上勤奋练习那精妙绝伦的剑法,亦或是在师祖的膝下聆听那深邃玄妙的道法玄机。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无法像往常一样进行这些日常的修行活动。
此刻的毕清嫣,只能紧紧地被大师兄护在怀中,惊恐地看着那些身着黑袍、面目狰狞的不速之客。这些人如饿狼猛虎一般,凶残地屠戮着她的师门,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一个个同门的生命。
碧霞霄峰,这座传承了千年的玄门正宗,以其独特的符箓、阵法、卜算和降妖除魔之术而闻名于世。这里的弟子们向来与世无争,一心专注于修行,追求那至高无上的道境。
然而,谁能料到,就在这一夜之间,这座宁静祥和的山峰竟然会遭受如此惨烈的灭顶之灾。对方来势汹汹,其功法诡异而狠辣,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和准备的。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似乎对碧霞霄峰的防御阵法了如指掌,轻易地就突破了层层防线。
“师祖!师父!”毕清嫣挣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平日里对她最慈爱的三师祖,为了掩护弟子撤退,被数道黑气洞穿了胸膛,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道袍。看到平日里严厉却护短的师父,手持本命法剑,身中数毒,依旧浴血奋战,最终力竭而亡。
“护住清瞳!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掌门师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毕清嫣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包裹住了她,那是数道熟悉的、温暖的灵力,来自她仅剩的几位师祖。他们站在她身前,结成一个复杂至极的阵印,苍老的脸上满是决绝与不舍。
“以吾残躯,奉为薪火;以吾神魂,撕裂虚空……”
古老而晦涩的咒语响起,毕清嫣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折叠,狂暴的能量流如同无形的利刃,刮得她皮肤生疼。黑袍人的攻击落在了师祖们结成的防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防护罩剧烈波动,几位师祖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清瞳,活下去……查清真相……重振碧霞……”
最后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充满了期许与痛惜。随后,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她猛地向前一推!
天旋地转,毕清嫣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抛向了无底深渊。她的身体在空中急速旋转,耳边传来阵阵呼啸的罡风,那风声犹如恶鬼的咆哮,似乎要将她的魂魄都撕裂开来。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毕清嫣的本能被激发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运转起体内那微弱的灵力,将其汇聚于心脉之处,形成一道薄薄的护盾,以保护自己的生命之源。
与此同时,她的手也紧紧攥住了胸前那枚自幼佩戴的玉佩。这枚玉佩上刻着“清瞳”二字,乃是她的本命法器,也是碧霞霄峰传人的信物。在这混乱的环境中,这玉佩成为了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毕清嫣不知道自己在空中飘荡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经过去了永恒。
终于,一阵剧烈的撞击感传来,毕清嫣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狠狠地摔落在地上。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眼前更是一片漆黑,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冰冷的触感从背脊传来,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污秽气息,将毕清嫣从混沌中唤醒。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云海松涛,也不是阴曹地府的幽暗昏沉,而是一片……怪异的景象。
头顶上方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笼罩。这片天空被纵横交错的钢铁架子切割成了无数不规则的碎片,这些钢铁架子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迹,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在这些锈迹之上,还缠绕着一些干枯的藤蔓,它们像是被遗弃的生命,在这片灰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
毕清嫣的身下是坚硬而冰冷的水泥地,她的身体与地面接触的每一处都传来阵阵刺痛,仿佛水泥地正在用它的坚硬和冰冷惩罚着她。不仅如此,水泥地上还黏着一些不知名的脏东西,这些脏东西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的四周是残破的墙壁,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涂鸦,有的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和图案,有的则是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文字。这些涂鸦在这片残破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这个地方曾经存在过的生命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风从不知何处的缝隙中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带着深秋的寒意,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毕清嫣努力挣扎着坐起身来,她感觉自己的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痛难忍。她低头看向自己,这一看,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身上那件象征着碧霞霄峰弟子身份的月白色道袍,此刻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袖子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纤细却布满擦伤的手臂;下摆更是被刮得褴褛,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痕迹——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还是同门的。原本束发的玉簪早已不见踪影,一头青丝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灰尘。
唯一完好的,只有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依旧贴着肌肤,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支撑着她几乎溃散的心神。
“掌门师祖……师父……大师兄……”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碧霞霄峰没了……她的家,她的亲人,她的道途根基……全都没了。
巨大的悲恸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几乎要将她再次击垮。她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哽咽。
不能哭。
师祖们耗尽毕生修为,撕裂空间将她送出来,不是让她哭的。她要活下去,要查清真相,要为师门报仇!
深吸一口气,毕清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运转起《清心诀》,压下翻涌的情绪和伤痛。她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桥洞,空间狭窄逼仄,阴暗潮湿。外面隐约传来奇怪的轰鸣声,断断续续,还有一种尖锐的、快速移动的呼啸声。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走到桥洞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外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里没有连绵起伏的青山,也没有古朴典雅的亭台楼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巨石山峰”。这些山峰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它们的棱角分明,表面闪烁着玻璃般的光泽,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令人难以直视。
在这片奇异的景象中,无数奇形怪状的“铁盒子”在一条宽阔平坦的黑色“河流”上川流不息。这些“铁盒子”没有马拉,却能自己飞快地移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是一群钢铁巨兽在奔腾咆哮。
然而,最让她震惊的并不是这些奇特的景象,而是那些行走在“河流”两岸的“人”。他们的穿着与她所熟悉的完全不同,五颜六色、款式怪异的衣服让人眼花缭乱。有的人穿着露胳膊露腿的短衣短裤,有的人则将头发染成了彩虹般的颜色,还有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方块,低头专注地看着,脸上时不时地露出各种奇怪的表情。
这些“人”行色匆匆,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和事情要做。他们的眼神或是麻木,或是焦虑,没有人注意到桥洞阴影里这个穿着破烂道袍、如同异类的少女。
毕清嫣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也不是任何一处她曾游历过的人间地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浊的气息,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感知过的、嘈杂而混乱的能量波动。
“撕裂空间……”她忽然想起了掌门师祖最后的话,“难道……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
陌生的世界,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意味着举目无亲,意味着她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可能成问题。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空空如也。除了这身破烂道袍和胸前的玉佩,她一无所有。师父给她的乾坤袋,在刚才的爆炸和空间撕裂中,恐怕早已损毁,里面的符箓、丹药、法器,也都遗失殆尽了。
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四肢百骸因为失血和灵力透支而虚弱无力。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毕清嫣紧紧攥住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是碧霞霄峰的传人,是清瞳。她不能倒下。
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都必须先活下去。
她缩回桥洞里,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闭上眼睛。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集中精神,感知周围的环境。虽然灵气稀薄,但她的灵识还在。她能“看到”桥洞外那些快速移动的铁盒子里蕴含的暴躁能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到让人心烦的各种声音,也能“嗅到”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汽车尾气的臭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阴邪之物的气息。
有阴邪之物,就说明这里依然有阴阳轮回,有善恶因果。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她所学的本事,未必就完全无用。
只是,眼下最迫切的,是解决温饱。
她再次看向外面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看着他们手中拿着的、被称为“钱”的纸片和金属圆片,看着他们用这些东西换取食物和其他物品。
毕清嫣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懂卜算,懂符箓,懂阵法,懂降妖除魔,却不懂在这个世界,如何得到那些“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些“铁盒子”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光,比夜晚的星辰还要密集、刺眼。桥洞外的世界变得更加喧嚣,霓虹灯闪烁,勾勒出一个光怪陆离的轮廓。
而桥洞里,只剩下越来越浓的黑暗和寒意。
毕清嫣蜷缩在角落,将破烂的道袍裹得更紧了些。她望着洞外那片不属于她的繁华,眼神迷茫,却又带着一丝不屈的坚韧。
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时空错位,将会把她的人生,带向何方。她只知道,从今天起,碧霞霄峰的清瞳,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一场最艰难的修行——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