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韩舒芙的公寓时,暮色已经漫过落地窗。她将血契书残页小心夹进防潮文件夹,转身就看见吴起灵正对着玄关的穿衣镜皱眉——蓝夹克后背沾着的槐树叶汁晕成了暗绿色,袖口还别着片干枯的藤蔓碎渣。
“先去洗澡吧,”韩舒芙递过套干净的家居服,是她昨天临时买的,尺码估摸着差不多,“我去煮点姜汤,刚才在树洞里沾了阴气。”
吴起灵接过衣服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缩。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韩舒芙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翻开从老槐树洞带回的那个黑色木盒。除了血契书残页,盒底还压着本泛黄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用红墨水写着“林晚秋”三个字,字迹娟秀,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她刚翻开第一页,鼻尖就钻进股淡淡的杏仁味,像是老式香粉混着霉味。纸页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的字迹用蓝黑钢笔写就,墨迹晕染得厉害,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1973年4月12日,阴。他今天又来后院了,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他说他叫陈默,是来给老槐树修枝的。可我明明看见他对着树干说话,像在跟谁吵架。”
韩舒芙的指尖顿在纸页上。1973年,正好是她爷爷那辈人年轻时,荒村还没成拆迁区,是个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她继续往下翻:
“4月15日,雨。陈默送了我支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可现在明明是春天,村里的月季都没开。他说这是从‘那边’摘的,我问‘那边’是哪,他就笑,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井。”
“4月20日,阴。娘说陈默不对劲,让我别跟他来往。可他会给我带城里才有的水果糖,会在我织布时蹲在旁边看,说我的手指比蚕丝还软。他今天牵了我的手,他的手好冷,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潦草,钢笔尖划破了纸页,留下道长长的裂口。韩舒芙往后翻了几页,中间缺了三张,再出现字迹时,墨水变成了暗红色,像是用血写的:
“5月7日,血。他带我去了老槐树下,树干上裂开道缝,里面好黑,能听见好多人哭。他说只要我跟他‘结契’,就能永远在一起,不用管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他拿出把银刀,说要先放我的血……”
“5月8日,血。好疼。手腕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用我的血在树干上画符,那些符跟祠堂里的不一样,弯弯绕绕的,像蛇。他说这是‘地恋契’,能把我的魂魄锁在他身边,就算死了也分不开。”
韩舒芙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地恋契?她在爷爷的古籍里见过这个词,是种极其阴毒的邪契,以活人的精血为引,将恋人的魂魄与地缚灵绑定,生者死后方能魂魄相依,可在此之前,生者会被地缚灵的阴气侵蚀,活不过三年。
她指尖发颤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扭曲得几乎认不出:
“他不是人。槐树下埋着好多骨头,他说那些都是不肯跟他‘结契’的女人。”
笔记本到这里就结束了。韩舒芙合上本子时,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杏仁味不知何时变得浓郁,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喷了口香水。她猛地抬头,正对上浴室门口的镜子——镜中除了她自己,还映着个穿着蓝布工装的男人身影,正低着头,看不清脸,可那双搭在她肩上的手,惨白得像纸。
“舒芙!”
吴起灵的声音突然炸响,韩舒芙被拽着往后踉跄几步,撞进个带着水汽的怀抱。她回头时,镜子里的男人身影已经消失,只有那本笔记本掉在地上,纸页哗哗作响,自动翻到写着“地恋契”的那页,暗红色的字迹正缓缓渗出液体,在地毯上积成小小的血珠。
“怎么回事?”吴起灵的声音带着后怕,他刚洗完澡,蓝夹克换成了宽松的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淡金色的麒麟纹路,“刚才阴气突然暴涨,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韩舒芙指着那本笔记本,声音发紧:“你看这个,林晚秋……地恋契……”
吴起灵捡起笔记本,只扫了两眼,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指尖拂过“陈默”的名字,黑渊秦皇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剑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是地缚灵。这陈默根本不是人,是老槐树下的积怨化成的邪物,靠诱骗女人结契来增强阴气。”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槐树下埋着好多骨头”时,眼神更冷:“树妖只是它的幌子,这陈默才是真正的麻烦。林晚秋应该是最后一个被它诱骗的女人,她的怨气没散,附在了笔记本上,刚才是她在给我们示警。”
话音刚落,公寓里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冰箱发出“嗡嗡”的怪响,冷冻层的抽屉“啪”地弹开,冒出的白气里飘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正是笔记本里写的红玫瑰。
“它跟过来了。”吴起灵将韩舒芙护在身后,黑渊秦皇剑直指客厅中央,“陈默,出来!”
空气里的杏仁味越来越浓,墙壁上渐渐渗出黑色的粘液,在壁纸上游走,画出歪歪扭扭的符,正是“地恋契”的图案。个模糊的男人身影从粘液里钻出来,穿着蓝布工装,脸始终笼罩在阴影里,只有声音黏糊糊的,像含着口水:“她是我的……像林晚秋一样,都该是我的……”
“滚!”吴起灵的麒麟血开始发烫,皮肤下的纹路亮起金光,他猛地踏前一步,黑渊秦皇剑划出金色的弧线,剑气劈在男人身影上,却只让对方淡了几分。
“麒麟血……”男人身影发出兴奋的低笑,“更好了……用你的血结契,我就能摆脱这破树了……”
他突然化作数道黑影,缠向韩舒芙的脚踝。吴起灵眼疾手快,拽着她跃到茶几上,同时将剑鞘掷向黑影。剑鞘撞上地板的瞬间,炸开圈金色的结界,将黑影挡在外面。
“结契需要双方精血,”吴起灵压低声音,呼吸拂过韩舒芙的耳廓,“它抓不到你,就没法完成地恋契。但结界撑不了多久,得想办法毁掉它的本体。”
韩舒芙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昨天查的荒村档案:“档案里说,1973年夏天,荒村发生过场火灾,烧死了个叫陈默的外来木工,就埋在老槐树下!”
“是它的尸骨!”吴起灵眼神一凛,“怨气附在尸骨上,只要毁掉尸骨,它就散了!”
结界外的黑影撞得越来越猛,金色光芒渐渐暗淡。吴起灵看了眼韩舒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黑渊秦皇剑塞进她手里:“拿着,守住自己。我去荒村挖尸骨,很快回来。”
“我跟你去!”韩舒芙握紧剑柄,掌心被硌得生疼,“地恋契是冲我来的,我不在,它不会善罢甘休。”
吴起灵还想说什么,就被她眼里的执拗堵住了话。他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往门口跑:“跟上!别松手!”
深夜的荒村比白天更阴森。月光透过断墙,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爬。老槐树下的地面果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泥土里混着几根朽烂的木片,正是蓝布工装的布料。
“在这里。”吴起灵从背包里摸出把工兵铲,刚挖了没两下,铲尖就碰到了硬物。他加快动作,很快挖出具朽坏的棺木,木板上刻满了跟笔记本上一样的符。
“就是它!”韩舒芙举起黑渊秦皇剑,正要劈下去,棺木突然“咔嚓”裂开,里面躺着的不是尸骨,而是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面容栩栩如生,正是笔记本的主人林晚秋!
女尸的眼睛猛地睁开,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泪:“救我……他骗了我……”
“小心!”吴起灵将韩舒芙拽开,女尸突然坐起身,指甲变得尖利如刀,扑向两人的同时,老槐树的树干裂开道巨口,陈默的身影从里面钻出来,手里举着把银刀,刀上还沾着发黑的血:
“结契!现在就结契!”
吴起灵将韩舒芙推到身后,自己迎向陈默。他没拔剑,而是握紧拳头,麒麟血在拳头上凝聚成淡金色的光。格斗是他最擅长的,避开银刀的瞬间,拳头狠狠砸在陈默的虚影上。
“嗷——”陈默发出惨叫,身影淡了大半,却更加疯狂,银刀直刺吴起灵的心脏:“用你的血!我要你的血!”
千钧一发之际,韩舒芙突然想起笔记本上的话,抓起地上的工兵铲,狠狠砸向林晚秋的女尸:“是你不肯放手!才让他一直作恶!”
女尸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点点荧光消散。陈默的身影也跟着剧烈晃动,像是失去了支撑。吴起灵抓住机会,拔出黑渊秦皇剑,金光闪过,将陈默的虚影劈成两半。
老槐树发出“咔嚓”的断裂声,缓缓倒下,露出树下埋着的数十具尸骨,都是被陈默诱骗的女人。
月光洒在荒村,阴气渐渐散去。韩舒芙瘫坐在地上,看着吴起灵走来,他的手背上划了道口子,正渗着血,却笑着递给她样东西——是从棺木里找到的半块玉佩,跟她爷爷留下的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血契”二字。
“原来林晚秋也是韩家旁支,”吴起灵将玉佩放在她手心,“这才是血契书真正的钥匙。”
韩舒芙握紧玉佩,抬头看向他。月光落在他沾着泥土的蓝夹克上,也落在他带伤的手背上。她突然伸手,轻轻按住他的伤口,指尖的温度让吴起灵的动作顿住。
“回去我给你包扎。”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他耳里。
吴起灵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荒村的断壁在晨光中渐渐显露出轮廓,而那本诡异的笔记本,不知何时掉落在尸骨旁,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的字迹渐渐淡去,只留下个浅浅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