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春寒料峭。
四国使臣的车马彻底消失在林谷边境的地平线上，带走的不仅是谈判破裂的屈辱，更是一份用朱砂急就的檄文抄本。檄文由邢襄亲自起草，胥文润色，司马徽首肯，以四国联名发出，历数林凡“十大罪状”，号召“天下共讨之”。檄文末尾的日期定在五月底——那是给林凡最后“悔过”的期限，也是四国约定完成集结、正式宣战的日子。
镇荒城的城墙在初春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冷峻。城墙外新挖的壕沟已经初具雏形，深一丈，宽两丈，沟底插着削尖的木桩。城墙内侧，炮兵阵地正在紧张施工，预定放置“庚子式”火炮的混凝土基座已经浇筑完成，只等火炮就位。
林凡站在西城门楼上，望着远方。他手里捏着那份檄文抄本，纸张粗糙，字迹潦草，显然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但他关注的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罪状，而是檄文背后传递的信息：五月三十。
还有三个月。
“主公。”铁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老将一身戎装，腰间挎着新配发的军刀，“第一步兵师前哨已经前出至边境五十里，正在构筑第一道防线。特种作战师化整为零，潜入邢国境内侦查。”
“训练情况？”林凡没有回头。
“步枪射击考核，全师合格率九成，优秀率四成。迫击炮操作班，首发命中率七成。机枪组……还在磨合，那东西后坐力太大，新兵压不住。”
“加紧练。”林凡转身，目光如炬，“告诉士兵们，敌人不会等他们练熟了再来。”
“是！”
铁戎离开后，林凡走下城楼。他没有回城主府，而是径直走向商舆院——望北城商业的神经中枢。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就在战争开始前，尽可能多地积蓄力量。
商舆院议事厅内，荆竹、周谨、计然三人已经等候多时。长桌上摊满了账册、地图和商路报告。
“主公。”荆竹起身，眼圈有些发黑，显然也是多日未眠，“您要的商队运行情况和望北城商业汇总，都在这里了。”
林凡示意大家坐下，自己拿起最上面一份报告：“先说东向商路。”
荆竹精神一振：“海老七率领的第二批东向船队，五天前已经返航。三艘大船满载而归——珍珠八百斛，品质比上次更好；珊瑚一百二十株，其中一株‘血珊瑚’高达五尺，价值连城；香料一千两百斤，主要是胡椒和丁香；另有玳瑁、象牙、沉香木等奇珍。”
他翻开另一本账册：“关键的是利润。我们带去的货物——铁器一千件、棉布三千匹、玻璃镜子两百面、烧刀子五百坛、开拓套装五十套——在东海诸岛几乎被抢购一空。特别是镜子和烧刀子，那些岛国贵族出价高得离谱。初步估算，这一趟毛利……超过五万两。”
五万两。
议事厅内响起轻微的吸气声。周谨和计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五万两……”计然喃喃道，“这、这抵得上内政院半年的税收了。”
“而且，”荆竹补充，眼中闪着商人的精明，“我们换回来的大多是奢侈品，在胥国、黎国那些大城一转手，价格还能翻倍。保守估计，最终净利能在八万两左右。”
林凡心中快速计算：八万两，足够支撑林谷全军三个月的军饷和物资消耗。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了东向商路的巨大潜力——在战争封锁陆路的情况下，海运可能成为林谷的生命线。
“西向呢？”他问。
荆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妙：“西向商队……昨天深夜刚回来。赵拓亲自带队，收获同样惊人。但最特别的不是利润，而是……”
他顿了顿，从桌下搬出一个木箱，打开。
箱子里铺着干草，上面放着几个拳头大小、表皮粗糙、呈土黄色的块茎。块茎上还带着泥土，有几个已经发芽，冒出嫩绿的芽尖。
“这是什么？”周谨皱眉。
计然凑近看了看：“像是……某种根茎？药材？”
林凡的目光却凝固了。
他快步上前，拿起一个块茎，手指微微颤抖。表皮的颜色，粗糙的质感，芽眼的位置……这分明是——
“赵拓说，这是西域‘安息国’的一种农作物，当地人称‘地果’。”荆竹解释道，“耐旱耐寒，产量极高，一亩能收千斤以上。但味道一般，多是贫苦人家和牲畜食用。赵拓觉得可能对咱们有用，就用两把铁斧换了一袋种子。”
“安息国……地果……”林凡喃喃重复，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在议事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激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城主为何如此失态。
“主公？”荆竹试探着问。
林凡止住笑，但眼中的光芒灼热得吓人。他举起那个块茎，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东西……在我们那里，叫‘土豆’。”
“土豆？”
“对，土豆。”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荆竹，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有一种作物，亩产千斤，耐寒耐旱，不挑土地，既能当粮又能当菜？”
荆竹眼睛猛地睁大：“主公说的那个……‘神赐之粮’？”
“就是它！”林凡紧紧握住那块茎，仿佛握着整个世界，“这东西的产量，是小麦的三到五倍！而且种植简单，从沙地到山地都能长！更关键的是——它成熟期短，三个月就能收！”
周谨和计然也反应过来，呼吸都急促了。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乱世中，粮食就是命脉。如果真有亩产千斤、三个月成熟的作物，那林谷的粮草问题将彻底解决！
“阿木呢？”林凡急问，“农殖司负责人在哪里？”
“应该在试验田。”周谨道，“我这就让人去请——”
“不，我亲自去！”林凡抱起那箱土豆，转身就走，“荆竹，你继续整理商队报告，特别是东西两向的航路和海图，要详细！周谨、计然，你们测算一下，如果把这八万两利润全部投入军工和城防，能支撑到什么程度？”
“是！”
林凡抱着箱子冲出商舆院，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城东的农殖司试验田。初春的田地里，冬小麦已经返青，几座玻璃暖棚在阳光下闪着光。阿木正带着几个老农在暖棚里查看菜苗，见城主风风火火地跑来，吓了一跳。
“主公？您这是——”
“阿木，你看这个！”林凡打开箱子，取出土豆。
阿木接过，仔细端详，又闻了闻，眉头微皱：“这是……某种薯蓣？西域带回来的？”
“叫土豆。”林凡语速飞快，“亩产千斤以上，耐寒耐旱，三个月成熟。赵拓从安息国带回来的种子。你现在就组织人试种——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知道，它在林谷的土地上能不能长，产量到底有多少！”
阿木的手抖了一下。作为农殖司负责人，他太清楚“亩产千斤”这四个字的分量。林谷现在最好的水浇地，小麦亩产也不过三百斤。千斤？那简直是神话！
“主公，这……这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林凡诚实道，“所以要试。现在、立刻、马上！”
阿木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需要十亩试验田，二十个熟练农夫，最好有暖棚——”
“全部给你！”林凡打断他，“要什么给什么。格物院的暖棚可以优先调给你用，人手不够就从工程院借调。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五月底之前，给我初步结果！”
三个月……阿木心中一凛。那是檄文上最后的期限。
“属下明白！”他郑重抱拳，“农殖司上下，必全力以赴！”
安排好土豆试种，林凡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军工区。郑坊正在监督新一批机枪的装配，见林凡来了，连忙迎上。
“主公，第二批二十挺机枪已经下线，正在测试。第三批三十挺的材料已经备齐，三天内可以投产。”
“产量还能不能再提？”林凡问。
郑坊面露难色：“主公，现在已经三班倒了，工匠们几乎到了极限。再提速，我怕质量出问题……”
林凡沉默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对，质量第一。这样——从民用生产司调一批学徒过来，负责简单的零件加工和搬运，把熟练工匠解放出来，集中到关键工序。”
“好主意！”郑坊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安排。”
离开军工区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凡没有回府，而是再次登上城墙。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农田、工坊、学堂、民居都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这座城，这些人，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活……
“夫君。”姜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上了城墙，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林凡接过披风披上，握住她微凉的手：“怎么上来了？”
“听说商队回来了，带回来好东西。”姜宓轻声道，“也听说……土豆？”
“嗯。”林凡点头，眼中闪着光，“如果试种成功，林谷将再也不缺粮。宓儿，你知道吗？前世我的家乡，有段时间就是靠土豆活下来的。这东西不挑地，产量高，能当主食能当菜……”
他忽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姜宓却只是温柔地看着他，没有追问“前世”是什么，只是轻声说：“夫君总是能带来奇迹。”
“不是奇迹。”林凡摇头，望向远方，“是知识，是选择，是无数人的努力。”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宓儿，三个月……很快了。”
姜宓靠在他肩上：“妾身知道。但妾身不怕。”
“为什么？”
“因为夫君在，因为林谷上下同心。”姜宓抬起头，眼中映着夕阳的光，“那天温良先生在望北城的辩论，后来传遍各城。百姓们都说：我们没错，为什么要怕？我们不一样，为什么要改？”
林凡心中涌起暖流。是啊，这就是林谷的力量——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千万个认识到“我们不一样”的人，共同选择的力量。
“对了，”姜宓忽然想起什么，“黎国那边有回音了。云裳郡主亲自来信，说黎国愿意居中调停，但……她也暗示，邢国这次决心很大，胥国态度强硬，息国虽未明确出兵，但给了邢国大量资助。”
林凡冷笑：“意料之中。云裳郡主还说什么？”
“她说……若战事不可避免，黎国虽不能公开支持林谷，但可以继续贸易，并以‘私人名义’提供一些紧缺物资。”姜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清单。”
林凡接过扫了一眼：硫磺五百斤，硝石一千斤，铜锭两千斤，还有几种稀有药材。这些确实是林谷急需的军工原料。
“回复她：林谷记下这份情谊。价格按市价上浮一成，从东向商路利润中支付。”
“好。”
夜幕降临，城墙上的火把逐一点亮。远处，军工区的灯火彻夜不熄；近处，农殖司试验田里，阿木带着人连夜整地、育苗；更远处，边境线上，林谷的士兵正在构筑工事，挖掘战壕。
战争阴云密布，但林谷的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
三天后，土豆试种有了初步结果：在暖棚的模拟环境下，土豆块茎成功发芽，长势良好。阿木兴奋地报告：“主公，这东西生命力极强！只要温度合适，水分充足，一定能成！”
五天后，东向商路的八万两利润到账。计然迅速完成分配：三万两投入军工生产，两万两加固城防，一万两储备军粮，剩余两万两作为机动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