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后,四人不敢在哀嚎星带的边缘久留。虽然身后的精神风暴渐弱,但前方那片光线扭曲、色彩浑浊的异常空域,正散发出更加直观的物理层面的威胁感。
“时空结构开始出现大规模紊乱。”云梦瑶调息片刻,重新撑起天命罗盘。此刻的罗盘指针不再是旋转,而是在剧烈颤抖,银光勾勒出的空间线条呈现出怪异的断裂与重影。“前面就是‘乱流回廊’。在那里,空间的连续性被打破,时间流速也可能出现局部异常,甚至可能存在……空间碎片形成的天然陷阱。”
她指向远处那片扭曲地带边缘,那里偶尔会凭空迸发出一簇簇无声的、色彩斑斓的光爆,或是毫无征兆地出现一片区域的光线被完全“吞噬”,留下纯粹的黑暗,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夜琉璃啧了一声,指尖缠绕的紫黑魔气也变得不那么稳定,显然受到了前方时空乱流的影响。“我的天魔身法虽然擅长虚实变幻,但对上这种根本性的空间撕裂,也得小心别被卷进去撕碎。”
火灵儿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坚定起来。她望着那片混乱的空域,轻声道:“我能感觉到,那里的‘生’与‘死’、‘存’与‘灭’的界限都模糊了……世界树碎片在这里的共鸣更强了,但也在……颤抖。”她握紧了李无劫持着碎片的手,感受到树枝传来的轻微震颤。
李无劫的感受最为复杂。噬天神脉在体内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那是对前方庞大混乱能量的本能渴望,也是对未知危险的警醒。同时,刚刚经过精神风暴淬炼、变得更加凝实的神魂,让他对周遭能量与法则的流动有了更敏锐的感知。他能“看”到前方虚空中那些隐形的裂缝、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以及一股源自极深处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引力源。
“引力源头,就是寂灭星渊。”李无劫沉声道,“我们必须先穿过这片‘乱流回廊’,才能抵达它的外围。按照浮雕信息和我们的感应,回廊是星渊的天然屏障,也是筛选。扛不过时空乱流,就根本没资格接近星渊。”
他环视三女,看到她们眼中虽有凝重,却无退缩。“梦瑶,规划一条风险相对可控的穿越路径。不必追求绝对安全——那不可能——只需避开那些明显会瞬间致命的‘空间断崖’和‘时间陷阱’。”
云梦瑶点头,银眸中再次亮起璀璨星光,将全部心神沉入罗盘与自身推演。这一次,她的推演格外艰难,因为前方的时空参数在不断变化、跳跃。足足过了一刻钟,她才脸色苍白地睁开眼,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条极其复杂、九曲十八弯的虚线。
“这是我能算出的……最优路径。但必须严格遵循,每一步的落点、时机、甚至灵力波动的频率都不能有大的偏差。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干涩,“路径中途有三个节点,我无法完全算清,那里时空折叠严重,信息混沌。只能靠临场判断和……运气。”
“足够了。”李无劫没有苛求完美,在这等绝地,能有一条大致可行的路径已是万幸。“出发。我开路,你们紧跟我的步伐和节奏。”
四人再次化作流光,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扭曲的“乱流回廊”。
刚一踏入回廊范围,奇异的感觉便扑面而来。
首先是重力变得混乱。时而感觉身体轻飘飘几乎要浮起,时而又像被无形大手狠狠掼向某个方向,需要耗费灵力强行稳住身形。
其次是方向感丧失。上下左右的概念变得模糊,明明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周围的景象却在诡异旋转,若非有云梦瑶的路径指引和彼此间的气机感应,瞬间就会迷失。
最危险的是那些无形的空间陷阱。有时前方明明空无一物,李无劫的【破妄之眼】却能看到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空间褶皱,一旦撞上,可能就会被传送到未知的绝地。有时侧方会突然裂开一道巴掌宽的空间裂缝,无声地吞噬掉周围的光线和几块漂浮的碎石。
“左移三步,停一息,再向前直冲十丈!”云梦瑶急促的声音在每个人识海中响起。
李无劫毫不犹豫照做。就在他们左移停下的瞬间,原本前进的路径上,一片区域的光线骤然坍缩,形成一个微型黑洞般的存在,将附近几块房屋大小的金属残骸无声地“抹去”。
“嘶……”火灵儿倒吸一口凉气。
“别分心!右前方,空间涟漪,像水波一样扩散过来,不能硬抗,垂直向上跃起三十丈,等涟漪过后再落下!”云梦瑶的指令接踵而至。
四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严格遵循着云梦瑶的指引,在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时空迷宫中穿梭。李无劫的【破妄之眼】发挥到极致,不断修正着细微的偏差,并用吞噬之力消弭掉一些无法完全避开的小型空间扰动。
然而,在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平静”的破碎大陆板块时,他们遭遇了第一个云梦瑶未能算清的“混沌节点”。
这片大陆板块中央,有一个直径约百丈的环形区域,那里的光线呈现诡异的凝固状,色彩斑斓如同油污。时间在这里似乎时快时慢,一块坠落的碎石在进入环形区边缘时,瞬间加速化作粉尘,而另一块则在环形区内缓缓漂浮了数息才落下。
“时间流速异常区……而且不规则。”云梦瑶额头见汗,“我的推演在这里完全失效,时空参数每秒都在随机跳动。只能……只能硬闯,靠直觉和反应!”
“跟紧我。”李无劫没有犹豫,将世界树碎片的翠光催发到极致,形成一层厚实的光茧包裹四人,率先冲入那片斑斓区域。
一进入,各种诡异的感觉便混杂袭来。一瞬间,李无劫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暴增了十倍,外界的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但下一刻,又感觉身体沉重无比,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顶着万钧阻力。视觉、听觉、神识感知在这里都严重失真,斑斓的光线扭曲成毫无意义的色块,寂静中仿佛有无数嘈杂的噪音在耳边低语。
“稳住心神!不要被时间感欺骗!”李无劫低吼,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错乱的感官,只凭借对云梦瑶路径的原始记忆和对前方引力源的直觉,闷头向前冲。
“左侧有时间碎片形成的‘快流刃’!”夜琉璃尖锐的声音传来,一道紫黑魔鞭甩出,抽打在左前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那里爆开一团耀眼的光斑,一道无形的、加速了成千上万倍的时间乱流被魔鞭勉强击偏,擦着光茧掠过。被擦过的光茧边缘,翠光竟然出现了细微的“老化”迹象,光芒黯淡了一瞬。
“好险!”火灵儿心有余悸。
在混沌中艰难穿行了约莫百丈,就在即将冲出这片斑斓区域时,异变再生!
环形区的核心,那片色彩最浓郁、光线最扭曲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绝对黑暗的点!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
“是微型时空奇点!不能被吸进去!”云梦瑶失声惊呼。
四人只觉身体一轻,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个黑暗点!世界树碎片的光茧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危急关头,李无劫眼中狠色一闪。他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将部分吞噬之力逆向注入世界树碎片!
“给我……爆发生机!”
“嗡——!”
翠绿色的光芒如同超新星般爆发!磅礴的生命力量与寂灭星渊方向传来的毁灭性引力、以及时空奇点的吞噬力,形成了短暂的、狂暴的三方角力!虽然只是一瞬,但这股爆发的生机力量产生了强大的反向推力!
“就是现在!冲出去!”李无劫嘶吼,借着这股反推之力,强行扭转方向,拖着三女如同炮弹般射出了斑斓区域!
身后,那个微型时空奇点闪烁了几下,无声湮灭,那片斑斓区域也恢复了相对“正常”的混乱。
四人跌落在坚实的、引力相对正常的废墟地面上,剧烈喘息。李无劫手中的世界树碎片光芒黯淡了大半,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巨大。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还剩两个混沌节点……”云梦瑶声音虚弱。
“走!不能停!”李无劫咬牙站起。
靠着拼死的意志、精妙的配合以及几分运气,他们又险之又险地穿过了剩余两个混沌节点。其中一个节点遭遇了空间镜像迷宫,差点将他们永久困在无限循环的幻象回廊中;另一个节点则爆发了狂暴的时空乱流风暴,李无劫不得不再次动用吞噬之力,强行“吃掉”一部分袭向众人的混乱时空能量,导致体内隐患险些失控。
当四人终于踉跄着冲出“乱流回廊”的最后一片扭曲光影时,几乎同时虚脱般地停下脚步。
前方,再无任何破碎的星辰、漂浮的大陆或倒塌的建筑。
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空”。
那是一个庞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黑暗深渊,静静地悬在虚空的尽头。它没有光芒,却在吞噬着周围一切的光线,使得其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向内弯曲的视觉畸变。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绸带般的引力波纹,从深渊的边缘一圈圈荡漾开来,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呈现出被拉扯、撕裂的褶皱感。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渺小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这里,万籁俱寂。连之前无处不在的煞气流动声、精神低语、乃至时空乱流的嘶鸣,都在靠近这片深渊时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吞噬。
唯有那无处不在的、仿佛来自宇宙归墟的庞大引力,在无声地宣告着自身的绝对存在。
“我们……到了。”李无劫的声音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手中的世界树碎片,此刻光芒微弱,却指向深渊的方向,发出清晰而持久的共鸣。
体内,噬天神脉的悸动,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
寂灭星渊,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