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幽蓝魔狼静立如渊。
巴德尔走出阵列时,脸上还带着那种能让冰雪消融的温暖笑容。他挽起光芒凝结的长弓,向魔狼芬里尔射出那支名为“破晓之光”的箭,然后所有人看见,魔狼只是抬起前爪,轻轻一挥。
箭矢湮灭。爪痕倒卷。
巴德尔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那个光滑的孔洞,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困惑。他试图抬起手,却像一尊正在崩塌的琉璃雕像,伤口涌出的鲜血让他的尸块碎裂在冰面上。从出战到陨落,连半分钟都不到。
死寂只持续了三次心跳的时间。
“巴德尔!!!”弗雷的怒吼撕裂了寂静。这位红发如火身材魁梧如巨熊的战士“弗雷”双眼瞬间赤红如血,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是“丰饶之神”,掌管生命与收获,也是巴德尔自幼最亲密的挚友。
“我杀了你这畜生!!!”弗雷如同疯虎出闸,根本不顾指挥频道里声嘶力竭的阻止,挥舞着他那柄象征着丰收与力量的、麦穗造型的巨大战锤“斯基德布拉德尼尔”,周身爆发出翠绿汹涌的生命能量,狂暴地冲向魔狼!他要以最狂暴的丰饶之力,碾碎这头吞噬光明的恶兽!
“弗雷!回来!这是命令!!”奥丁的吼声几乎震裂通讯器。
但狂怒与悲痛已吞噬一切。弗雷冲到了魔狼身前,战锤高高抡起,翠绿光芒暴涨,仿佛要引动大地生机,化作毁灭的一击砸下!
魔狼幽蓝的火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类似“情绪”的光芒——那是冰冷的不耐,以及对扑火飞蛾的漠然。
它甚至没有用爪子。面对弗雷这含怒而来的全力一击,它只是再次张开了巨口。
这一次,没有喷吐扭曲空间的波纹。
它只是……吸了一口气。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从它喉中传来!那不是针对实体的吸力,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作用于生命本源!
绿色的生命洪流从弗雷身上剥离,像被无形之手抽走的丝线,涌入魔狼的喉中。弗雷发出痛苦的嘶吼,想要挣脱,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战锤的手臂肌肉迅速萎缩、干瘪,红润的肤色变得灰败,火焰般的红发失去光泽转为枯白。
短短两三秒。
曾经魁梧如熊、生机勃勃的“丰饶之神”,变成了一具佝偻的、皮包骨头的干尸,眼窝深陷,保持着前冲挥锤的姿势,僵立在冰面上。那柄象征着丰收的巨锤“斯基德布拉德尼尔”,翠绿尽失,黯淡无光,从他干枯如鸡爪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又一位“神”,陨落。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化为腐朽的残骸。
冰原上的风,仿佛都带着死寂的呜咽。
联军阵地,死一般的寂静。绝望如同最深的寒冰,冻结了每一颗心脏。单挑?这根本不是战斗,是献祭!是他们自己,将最璀璨的英雄,一个个送上这头魔狼的祭坛!
光幕前,周肆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指骨传来剧痛,却不及心中怒焰与悲恸的万分之一。他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头幽蓝的魔狼,盯着巴德尔和弗雷倒在冰面上的身躯。
任霄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表演,而是那真实的、来自同类被无情碾碎的巨大悲恸与无力感。
她看着光幕上那些诺斯战士们情绪崩溃的脸,看着奥丁瞬间佝偻下去的背影,指甲深深陷进脸颊的皮肤。
盖亚的投影,不知何时已完全转过身,正面朝向光幕,也朝向周肆和任霄。
“看,”祂的声音平稳无波,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残忍,“他们亲手为自己套上了名为规则的绞索。恐惧,真是最杰出的编剧,总能引导演员走向最富戏剧性的悲剧结局。”
祂的目光缓缓扫过周肆愤怒扭曲的脸,和任霄泪流满面却死死压抑的模样,最后落回光幕上那头静静伫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进食的幽蓝魔狼。
“不过,”祂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弧度,“这样的层次感,确实更令人回味。诸神黄昏……就该这样,才有看头,不是吗?”
洛赫兰冰原上,吞噬了光明与丰饶的魔狼,缓缓转动它那巨大的头颅,幽蓝的火眸,再次投向远方人类联军那死寂的阵地,无声地等待着下一个走上祭坛的……神明。
洛赫兰指挥部里,显示屏上的伤亡数字跳动了一下。没有人说话,只有通风系统的低鸣。
奥丁摘下通讯耳机,银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屏幕上倒映着他的苍老而坚毅的侧脸,此刻只剩下指挥室昏暗的灯光勾勒出的轮廓。
“让斯莱普莱尼准备。”他说。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转过头。
“神王!”有人想开口。
“斗将场上不需要我的指挥。”奥丁打断他,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上那只在冰原上踱步的魔狼,“现在联盟的总指挥是苏忆。他年轻,但他看得清。”
但奥丁已经走向出口,深蓝色的斗篷在身后扬起,坚定的步伐如同命运三女神织机上纺出的丝线,笔直向前,一路通向死亡。
“吾名奥丁!让我为诺斯人召回直面死亡的勇气!”
就在奥丁准备机甲的同时,第一批援军抵达了。
“东方空域!龙骑信号!”
“南方!柏柏尔人的速度好快!”
“西侧也有能量反应……援军!是援军到了!”
监测屏幕边缘,数个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苏忆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澜,是希望,也是更深的沉重。
几乎在同一时刻,冰原边缘炸开数道气浪。
东侧天际,青黑色龙影撕裂云层俯冲而下,在触地前猛然拉起,双翼卷起的暴风雪中,镜面面罩反射着冰冷天光,赛里斯龙骑首领敖广,率先抵达。他座下的年轻战龙伤痕累累,左翼膜翼有明显的撕裂伤,但龙眸依旧锐利。
南侧,一道金黄色的身影贴着冰面疾掠,几个起落间跨越数千米,在联军侧翼刹住。撒拉森王子安萨尔单膝跪地缓冲,手中弯曲战矛插进冰层,矛尖滴落着暗色血珠。他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沙尘与疲惫,右肩甲有一道深刻的裂痕。
紧接着,西侧和北侧陆续出现数道身影:一个背着门板般巨剑、浑身缠满绷带的萨森纳战士;一个身穿破烂学者袍、手中悬浮着三枚符文晶体的老者;一个半边脸覆盖机械结构的女子,她裸露的皮肤上流动着电路般的蓝色光纹……
全球首批援军,八位顶尖强者,抛下援军大部,拼尽全力已然全数抵达。
他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冰原中央那匹幽蓝魔狼,以及狼身前那两具刺眼的遗体,巴德尔胸口的光滑孔洞,弗雷干枯如朽木的残骸。
死寂在援军间蔓延了一瞬。
然后敖广的镜面面罩转向指挥掩体方向,声音通过扩音符文传来,冰冷而直接:“现在什么情况?那东西的能力情报?”
安萨尔拔出战矛起身,目光扫过魔狼,又扫过联军阵地上那些脸色惨白的诺斯战士,眉头紧锁:“你们……在跟它单挑?”
苏忆深吸一口气,通过公共通讯频道将声音传向所有援军:“第三轮规则变更,怪物只在洛赫兰出现,一次一只。所以我们判断……这可能是强制性的‘单挑’规则。违反规则的风险未知,可能招致更可怕的惩罚。”
“单挑?”那个半边机械脸的女子嗤笑一声,电子音混杂着人声,“你们诺斯人脑子被冻坏了吗?看不出来这畜生在玩弄你们?”
“慎言,薇拉。”符文晶体的老者沉声道,“外星规则的逻辑,不能以常理度之。”
“所以我们就一个个上去送死?”萨森纳巨剑战士闷声道,手按在剑柄上。
安萨尔皱眉,他脸上用赭石绘制的图腾在寒风中仿佛在蠕动,“对抗这种东西,讲什么骑士精神?”
“我们试过集火。”军官的声音干涩,“所有远程攻击在靠近它三百米范围时就会……偏转。像有某种力场。只有进入那个范围,才能造成有效伤害。”
敖广和安萨尔对视一眼。
“所以必须有人进去。”敖广说。
“所以下一个是谁?”半边机械脸的薇拉,转向魔狼,“按你们的‘规则’。”
冰原上,魔狼芬里尔仿佛感应到了新的“祭品”到来,幽蓝火眸缓缓转动,逐一扫过新抵达的援军们。它甚至悠闲地抬起前爪,舔了舔爪尖,那里还残留着巴德尔带着金光的一丝血迹。
这个动作激怒了所有人。
“我来试试。”那个背着巨剑的萨森纳战士踏前一步,“我不是什么神,就叫强森。让我看看这畜生是不是真的无敌。”
“强森!等等!”伊格德拉希尔想阻止。
但强森已经冲了出去。他没有诺斯英雄那种华丽的开场,只是沉默地冲锋,巨剑拖在身后,在接近魔狼三十米时猛然抡起,剑身炸开土黄色的厚重光芒,那是大地的力量,最朴实也最稳固的一击。
魔狼甚至没有移动。
它只是再次张开嘴,对着强森的方向,轻轻一吸。
强森剑上的土黄光芒像被撕扯的布匹般离体而出,他冲锋的势头骤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巨剑变得沉重无比,他的动作开始迟滞,然后魔狼的尾巴动了。
看似随意的一扫。
强森连同他的巨剑像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道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箭,重重砸在百米外的冰面上,滑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不再动弹。
从出击到被击飞,十五秒。
又一个。
援军们的脸色终于变了,强森或许不如巴德尔和弗雷那样有着神名光环,但他是萨森纳有数的强者,以防御和力量着称,却连让魔狼移动一步都做不到。
“看到了吗?”苏忆的声音透过扩音法阵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在,还有人想继续插队吗?”
敖广的镜面面罩转向魔狼,又转向伊格德拉希尔。安萨尔握紧了战矛,指节发白。其他援军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出声。
希望刚刚随着援军抵达而燃起的微小火星,在强森被秒杀的现实中,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这时,魔狼芬里尔突然动了。它第一次主动向前迈步,不是冲锋,而是如同君王巡视领地般,缓慢而威严地踏出三步。幽蓝火眸越过战场,直接锁定了指挥掩体的方向。
然后,它仰起头,对着晦暗的天空,发出了降临后的第一声长嗥。
那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一种混杂着金属摩擦、空间震颤、以及某种古老诅咒般的诡异声响。嗥声所过之处,冰面龟裂,空气扭曲,所有人体内的能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翻腾!
“它在……召唤什么?”符文老者脸色大变。
“不。”敖广的镜面面罩下,声音冰冷,“它在宣战。对特定目标的宣战。”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他们转头,看见巨大的运输卡车碾过冰原,那是八对负重轮的庞然大物,车身上喷涂着八足天马的标志。卡车的货舱正在打开,液压杆发出沉重的喘息,一个巨大的轮廓在蒸汽中缓缓升起。
奥丁的神王机甲。
机甲高十五米,银白色的装甲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它手持的高频震荡长矛在未启动状态下就已经让周围的空气扭曲。最引人注目的是机甲后背的喷射跃迁装置。四组矢量喷口像机械的羽翼收拢在背部,随时准备将这台钢铁之神推向空中。
“那是……”安萨尔眯起眼睛。
“奥丁要出战了。”敖广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们文化里,这相当于……玉帝亲自下凡斩妖。”
“在我们的文化里,”安萨尔说,“这意味着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