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神殿前，白玉台阶冷如寒冰。
秦夜躺在台阶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那黑色纹路已蔓延至锁骨，每一次心脏搏动，纹路便如活物般蠕动一分，蚕食着混沌本源。
“必须马上进入神殿。”白云真人尝试输送真元，却如泥牛入海，“我的灵力一接触他身体，就被那黑色纹路吞噬了。”
雷战急得团团转：“这造化源液在神殿深处，怎么进去？硬闯？”
星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秦夜胸前的纹路，手指在袖中掐算着什么。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瞒了这么多年……”
他走到神殿巨大的青铜门前，右手按上门上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本是暗淡的，此刻却随着他的触碰，逐一亮起银白色的光芒。
“你……”白云真人察觉到异常，“星道友，你这是？”
“重新认识一下。”星九回头，脸上褪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沧桑，“星界游商，只是我其中一个身份。我的真正身份，是混沌神殿第七任——守殿人。”
话音落下，青铜门轰然洞开。
门内不是预想中的殿堂，而是一片旋转的星云。星云中央，一座白玉桥通往深处，桥下是翻涌的混沌气流。
“守殿人每万年一换，到我已是第七任。”星九踏上玉桥，桥面自动延伸，“我的职责是守护神殿，筛选有资格接受传承者。但守殿人不得干涉试炼，更不能直接帮助试炼者——这是铁律。”
他顿了顿：“所以秦夜必须自己闯过九重考验，我至多只能为他争取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雷战追问。
星九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白云真人：“真人，你带弟子们在此等候。神殿外围有混沌气息滋养，对他们伤势有益。雷战、幽泉，你们随我来。”
幽泉已苏醒，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他默默站起，走到秦夜身旁，与雷战一起将秦夜抬起。
三人踏上玉桥，桥身自动向前延伸。星云在两侧流转，隐约可见无数世界的缩影在其中生灭。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九道拱门。每道门颜色不同，门上刻着古老的混沌神文。
“九重考验，对应混沌九重天。”星九在第一道青铜门前停下，“秦夜现在处于混沌四重天‘化神’阶段，理论上最多只能闯过前四重。但……”
他看向秦夜胸口的黑色纹路：“虚无之蚀会在十二个时辰内侵蚀到心脏。届时，大罗金仙难救。所以，他必须闯过至少六重，抵达‘造化池’所在的中殿区域。”
“六重？！”雷战倒吸一口凉气，“以他现在的状态，第一重都够呛吧？”
星九点头：“所以我要为他争取的，是‘殿灵特许’。”
他咬破食指，以血在青铜门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完成的瞬间，整座神殿微微震动。
九道拱门中央，一道虚影缓缓凝聚。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者，身着混沌道袍，双目如星辰流转。他的气息浩瀚如海，却又虚无缥缈。
“第七守殿人，何事惊扰殿灵？”老者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
星九躬身行礼：“殿灵大人，此人——”他指向秦夜，“身怀混沌道尊完整传承，已收服四系分身，得三把神殿钥匙。然遭虚无之蚀侵蚀，命在旦夕。请求开启‘特许试炼’，允其以元神状态闯关。”
殿灵虚影“看”向秦夜。
片刻后，老者摇头：“规则不可破。肉身不存，元神何依？若他能在三个时辰内苏醒，凭自身之力闯过前三重，我可特许他跳跃至第六重前。否则……混沌神殿不缺一个陨落的传承者。”
虚影消散。
星九苦笑：“三个时辰……看来殿灵并不看好他。”
他将秦夜平放在青铜门前，取出一枚星辉流转的丹药塞入其口中：“这是‘星魂续命丹’，能吊住他最后一口气。但能否醒来，全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雷战和幽泉守在两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秦夜的意识深处。
这里已不是纯粹的黑暗。黑色纹路如毒蛇般蔓延，所过之处，混沌退散，只余虚无。他的元神被逼到识海角落，金光黯淡。
“要死了么……”
元神小人的眼睛半睁半闭。
过往画面在眼前闪过：云渺道宗的修炼岁月，天罡塔的生死搏杀，星海中与苏慕晴的告别，白云星上点燃创世之火的瞬间……
还有更久远的——混沌道尊九世轮回的记忆碎片。
“第九世……最后一世……”
“若败于此，虚无将吞没混沌……万界归虚……”
不。
还不能死。
元神小人猛地睁眼，金光暴涨。识海深处，四颗灵珠的投影浮现，金、水、风、雷四系法则交织，暂时逼退了黑色纹路。
但只是暂时的。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想到了神殿外的九道拱门，想到了殿灵的话。
“三个时辰……前三重……”
元神小人站起，双手结印。这是《混沌真解》中记载的“元神出窍”秘法，本是渡劫期才可尝试，此刻却顾不得了。
“以混沌为引，以虚无为薪——元神，离体！”
嗡——
青铜门前，秦夜的身体剧烈颤抖。一道淡金色的虚影从眉心飘出，起初模糊不清，渐渐凝实成三寸高的小人模样。
正是他的元神。
只是这元神胸口同样有黑色纹路蔓延，状态岌岌可危。
“你……”星九瞳孔微缩，“强行元神出窍，你撑不过一炷香！”
“一炷香……够了。”
元神小人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带着决绝的平静。他看向青铜门：“开。”
青铜门自动打开。
门后是一片火海。不是凡火，而是“心火”——能焚烧七情六欲，考验道心纯粹。
秦夜的元神毫不犹豫，踏入火海。
第一重考验，炼心。
火舌舔舐元神，无数幻象涌现：苏慕晴泪眼婆娑问他为何离去；云渺道宗众人指责他引来灾祸；幽冥教主狂笑称他不过是混沌道尊的傀儡……
“幻象而已。”
元神小人盘膝坐下，任由心火焚烧。胸口黑色纹路在火焰灼烧下，竟略微淡了一丝——原来心火可炼虚无！
一炷香后，火海退去。
元神小人的金光反而凝实了几分。
第二道拱门，白银门，自动开启。
门后是刀山剑林。每一把刀剑都是法则凝聚，专斩元神。
第二重考验，斩念。
秦夜元神踏步前行，不躲不避。刀剑加身，斩去的是杂念、犹豫、恐惧。每受一剑，元神便纯粹一分。
当他走到尽头时，元神已从三寸缩至两寸，但金光璀璨如实质。
第三道拱门，黄金门，开启。
门后是一片虚无——真正的虚无，连时空概念都不存在。
第三重考验，见真。
在这里，元神必须直面自己的本质：你究竟是谁？是秦夜，还是混沌道尊的转世？是独立的个体，还是前世的延续？
元神小人站在虚无中，沉默良久。
然后他开口，声音响彻虚无：
“我承载混沌道尊的传承，背负九世的因果。”
“但我走过的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守护的人，是我自己的牵挂；我点燃的创世之火，是我自己的道。”
“我是秦夜——这一世，只是秦夜。”
话音落下，虚无退散。
三道拱门同时亮起，殿灵虚影再次浮现。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三个时辰？你只用了一个时辰。”
“特许，准。”
殿灵挥手，四、五、六三道拱门同时洞开，一条金光大道直通深处。
“跳跃至第六重前。但记住——”殿灵的声音严肃起来，“第六重开始，考验的不再是道心与意志，而是……代价。”
“每一重，你都需要付出某种珍贵之物，才能继续前进。可能是记忆，可能是情感，可能是修为，也可能是……未来的可能性。”
“你，准备好了吗？”
秦夜的元神看向身后——雷战和幽泉担忧的面容，星九复杂的眼神，以及自己那具濒临崩溃的肉身。
胸口的黑色纹路，已蔓延到元神脖颈。
“我准备好了。”
他踏上金光大道。
四、五两重拱门在两侧飞速掠过，门后隐约传来各种恐怖气息，但都被特许之力隔绝。
终于，他停在第六道拱门前。
这是一道漆黑如墨的门，门上刻着一行血字：
【以珍换命，公平交易。欲过此门，先付一物。】
门自动打开。
门内是一个简陋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后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
灰衣人抬头，声音嘶哑：
“欢迎来到‘公平之间’。”
“我是这里的守关者，你可以叫我——等价老人。”
“现在，说出你想通过此门的目的。”
秦夜元神平静道：“去中殿，取造化源液，救我的命。”
“合理诉求。”等价老人点头，“那么，支付代价吧。”
他伸手一指，石室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一种情感、一项能力：
【与苏慕晴初遇的记忆】、【对云渺道宗的归属感】、【雷系法则的掌控】、【未来百年修为进展的可能性】……
甚至还有更可怕的：【混沌道尊全部传承记忆】、【创世之火的火种】、【成为道祖的可能性】……
“选一个。”等价老人微笑，“付得起代价，门就开。付不起……或者舍不得，就请回。当然，以你现在的状态，回去等于死。”
秦夜的目光扫过那些光点。
每一个，都珍贵无比。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光点上——
【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的可能性】。
那是混沌道尊第一世，还未踏上修行路时，作为一个凡人的可能性。如果选择这个，意味着即便未来他真的成为道祖，也永远无法体验“平凡人生”这种可能性了。
看似最轻的代价。
但等价老人的笑容僵了一瞬。
“你确定？”老人的声音低沉下来，“这个代价看似轻微，实则……斩断的是你与‘凡人’的一切缘分。从此之后，你注定高高在上，再也体会不到红尘烟火，七情六欲也会逐渐淡去。你将成为真正的‘仙’，也是真正的‘孤’。”
秦夜沉默。
他想到了苏慕晴，想到了云渺道宗的师兄弟，想到了这一路走来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
然后，他点头：
“我确定。”
“好。”等价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收走那个光点。
第六道拱门，轰然开启。
但就在秦夜元神踏入门后的瞬间——
异变突生！
他胸口的黑色纹路疯狂蔓延，瞬间笼罩整个元神！与此同时，遥远星海彼端，那颗太阳核心深处，一道赤红火光撕裂虚空，直冲混沌神殿而来！
火光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神殿：
“创世之火的点燃者——”
“我来取回，我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