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亥时的月光薄得像层蝉翼，笼着李主事家的青砖院墙，连院外巡夜的更夫脚步声都淡得几乎听不见。
张宇森贴在西侧老槐树下，一身夜行衣与夜色融成一片，指尖轻轻捻着几根细铜丝——那是操控影傀儡的机关，掌心的凉意让他愈发专注。
脚边，一枚巴掌大的黑木傀儡静静伏着，四肢关节缠着细铜丝，眼窝嵌着两粒极小的夜明珠，此刻正纹丝不动，像一块不起眼的墨块。
他抬眼打量着院墙——青砖砌就的墙身高约丈二，顶端嵌着细密的尖刺，却在西侧老槐树与院墙交界的地方，因常年被树枝遮挡，尖刺锈蚀断裂了大半，形成一处半人宽的缺口。
这里视野偏僻，正门和角门的守卫视线全被宅院前方吸引，压根顾及不到这处被树荫遮蔽的死角，正是潜入的绝佳去处。
龙砚的叮嘱还在耳畔：只找李主事与鎏金阁勾连的实据，安全第一。
出发前，清酌小筑里的画面曾一闪而过——苏烈与天枢相握的手，温柔又默契，那点藏不住的醋意，悄悄漫上他心头，涩得喉间发紧。
他猛地敛神，将这点杂念狠狠压下——眼下不是走神的时候，绝不能在这里出任何差错，坏了全盘计划。
指尖轻轻拉动细铜丝，这是让影傀儡先行探路的信号。
伏在脚边的影傀儡立刻动了，四肢顺着细铜丝的牵引，悄无声息地爬上老槐树的枝干。它动作灵活，借着树荫的掩护，不过瞬息便翻过低矮的缺口，稳稳落在院墙内侧的阴影里，重新伏下不动。
张宇森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着影傀儡的身影，指尖通过细铜丝感知着傀儡传来的微弱反馈——是“安全，可进”的信号。
他不再犹豫，抬手抓住老槐树的粗壮枝干，借着枝干的支撑，身形轻提，足尖在墙面上轻点两下。
便如一片落叶般翻过院墙缺口，稳稳落在影傀儡身旁，连脚下的落叶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庭院里的桂树，落下几片细碎的花瓣。
张宇森贴着墙根，借着灌木丛的遮挡，稳步朝着前院的书房挪动——龙砚推测，李主事若藏有勾结证据，大概率会放在书房的暗格或密箱里。
指尖的细铜丝忽然传来急促的颤动，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
张宇森立刻顿住脚步，矮身躲到一株桂树后，凝神细听前方的动静——隐约有压低的说话声从书房方向传来，字句破碎，却透着几分阴狠。
稍顿，细铜丝的颤动放缓节奏，绵长而有规律——是“找到密箱，藏于书房书架后”的信号。
张宇森心中一喜，刚要继续向前，却猛地僵住：院门外传来两道极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压得极低。
那声音里，带着白日里跟踪鎏金阁之人时，那种熟悉的阴鸷气息。
他立刻缩紧身形，将自己完全藏在桂树后，只留一双眼睛警惕地望向正门方向，同时指尖轻动，让影傀儡往更隐蔽的灌木丛深处缩了缩。
两道黑影裹着夜色停在朱红大门前，为首者抬手在门环上叩了三下，节奏怪异，正是白日里见过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李主事的声音带着讨好传出来：“快进来，东西我都按阁主的吩咐备妥了——关于‘山河绘’，我只查到确实在天枢手上，终究没能拿到。”
黑影闪身进门，大门尚未关严，张宇森清晰听见其中一人冷声道：“废物！查了这么久只查到下落？三日之内，一定要把‘山河绘’从她手里抢过来！”
“放心，天枢背叛了我们还带走了‘山河绘’，我可不会放过她，我们设的局，等摸清别说‘山河绘’，就是让她自投罗网都不难！”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砸在张宇森心头。
抢‘山河绘’？还要设局抓天枢？
那点淡淡的醋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担忧，像冰冷的潮水般将他裹得喘不过气——天枢和苏烈虽一起在大理寺行动，可鎏金阁手段阴狠，设局偷袭防不胜防，他们两人要面对这么多阴毒的算计，未必能全然应对！
天枢手里握着‘山河绘’，定然是对方的首要目标，就算有苏烈护着，可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是危险到了极点！
张宇森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指尖死死攥着细铜丝，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行，绝不能让他们伤到天枢！
必须尽快拿到证据，赶回去报信，让龙砚他们赶紧支援，帮着苏烈一起护住她！
焦灼的紧迫感狠狠攫住了他，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天枢和苏烈陷入险境。
李主事的声音带着怯意：“是是是，我已经派人盯着大理寺了，一旦有天枢的动静，立刻回报。只是……上次你们送来的试药人，尸体处理得匆忙，会不会被大理寺的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另一道黑影嗤笑一声，“有你在大理寺挡着，就算查到蛛丝马迹，也能压下去。”
“再说，只要能完善牵机引，哪怕闹大动静，阁主也不会怪罪我们，他们才区区几个人命而已，不足为惧！”
张宇森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与急躁，深吸一口气，指尖轻动，操控着另一枚藏在袖中的讯傀儡——那是专门用来制造声响干扰的傀儡。
讯傀儡立刻发出一阵细碎的虫鸣，与周遭的夜虫声混在一起，毫无破绽。
趁着屋内说话声渐响、守卫注意力全被正门方向吸引的间隙，张宇森身影一动。
借着桂树和灌木丛的掩护，像只灵活的夜猫，飞快窜向书房方向——快一点，再快一点！拿到证据，就能早点回去支援天枢和苏烈！
影傀儡早已在书房窗下的阴影里等候，见他过来，借着细铜丝的牵引，小爪子朝着书架的方向指了指，眼窝的夜明珠泛着急促的光。
张宇森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书房的窗棂虚掩着，隐约能看见书架后的墙面有一处凸起，显然是暗箱的机关。
他放缓呼吸，指尖轻轻推开窗棂，翻身跳进书房，动作轻得像阵风，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急切。
影傀儡紧随其后，顺着细铜丝的操控，飞快窜到书架旁，小爪子按住那处凸起，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缓缓移开。
露出一个嵌在墙内的暗箱——里面没有‘山河绘’，只有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册，想来是李主事调查‘山河绘’，已经与鎏金阁勾结的证据。
张宇森的心头一沉，立刻将纸册和暗箱里的密函尽数取出，小心地塞进怀里——这些证据，就是他们翻案的关键！
指尖轻动，对着影傀儡微微颔首，算是“辛苦你了”的示意。影傀儡小脑袋一点，顺着细铜丝的牵引，悄无声息地爬回他的袖中。
张宇森不敢多留，抱着密函和纸册，轻手轻脚地走向书房门，脚步里满是急切——他必须立刻回去，绝不能让鎏金阁的阴谋得逞！
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一片寂静，想来那几人还在前院周旋。
心头暗喜，以为自己全程隐秘，没被任何人发现，他缓缓拉开书房门，刚要迈脚出去，却猛地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书房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个人。
为首的正是那道神秘黑影，他斜倚着门框，嘴角勾着一抹戏谑的笑，声音轻佻却带着压迫感：“哟，来客人了？想拿了东西就走，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李主事站在一旁，脸上没了方才的怯意，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阴狠，他抱着胳膊，冷声道：“来我家做客，不跟我打个招呼就擅自翻东西，还想把我家的东西带走，是不是太没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