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星渊深处,时间的概念被绝对的空无吞噬。白璃的概念之体,已然与那缓慢旋转的“法则之种”涡旋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融合。她不再仅仅是“培育者”,更像是与这颗奇异种子共生共存的“宿主”。那指甲盖大小的涡旋,如同她在这片死寂领域中,重新生长出的、独一无二的“器官”。
持续承受着“注视”提升后的、更具压迫感的扫描与评估,白璃的策略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精妙。她不再试图完全隐藏“法则之种”的存在——那已不可能——而是转而“修饰”其外在表现。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涡旋散发的波动频率,使其尽可能模拟“空无”领域中某种罕见的、惰性的“背景噪音”,或者伪装成她自身概念之体在高压下产生的、无意义的“畸变增生”。
与此同时,她对“法则之种”内在的引导与“喂养”却从未停止,反而更加专注。她将自身对“存在”的坚守、对“希望”的执着、对“守护”的责任,乃至从共鸣通道中感知到的、来自外界的万众信念的余温,都化作最精纯的“心念资粮”,一丝丝、一缕缕,以近乎“渗透”的方式,注入涡旋的核心。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水滴石穿的过程。白璃能清晰地感觉到,“法则之种”内部那奇妙的“整合与转化”进程,正在吸收这些“心念资粮”后,发生着某种缓慢而坚定的质变。其释放出的“中性稳定”波动,不再是纯粹的“缓冲”或“排斥”,开始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活性”与“指向性”。
就在这看似永恒不变的死寂中,一次突如其来的“测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那冰冷的“注视”意志,毫无征兆地发动了一次远超以往的、高强度的“法则冲刷”!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极限压力测试。如同将实验样本置于超高压环境,观察其结构是否崩溃、性质是否改变。磅礴而冰冷的“终结”法则之力,不再仅仅是背景性的侵蚀,而是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向白璃的概念之体,以及她核心处的“法则之种”!
压力瞬间陡增百倍!白璃感到自身定义“此在”的边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归于虚无。而“法则之种”的涡旋,更是首当其冲,旋转陡然滞涩,光芒急速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仿佛要碎裂的纹路!
危急关头,白璃的意识反而陷入一种极致的清明。她没有慌乱,也没有强行对抗那恐怖的压力——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她将全部心神,都沉入到与“法则之种”最深层的联系之中。
她不再“控制”,而是“信任”。她将自己对“存在”的全部理解、对“不灭”的终极信念,化作一道纯粹而炽烈的意念,毫无保留地“注入”那濒临崩溃的涡旋核心!
“我在此,定义我存在。此在,即是对虚无最彻底的否定!”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又仿佛是累积的质变终于抵达临界点,那枚“法则之种”的核心处,一点前所未有的、纯净如初生星辰的微光,骤然亮起!
这一点光,并非照亮黑暗,因为它本身就诞生于最深沉的黑暗与压力之中。它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并非对抗,亦非妥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包容”与“转化”。
涌来的恐怖“终结”法则之力,在触及这微光笼罩范围的瞬间,其绝对的“消解”特性,竟然被极其微弱地……“中和”了?不,不是中和,更像是被这奇异的微光“接纳”、“分解”,然后转化为一种更加惰性、更加无害的“背景波动”,如同狂暴的激流被引入一片深邃平静的湖泊,失去了破坏力。
“法则之种”的涡旋不仅稳住了溃散的势头,反而开始以更稳定、更坚定的姿态旋转起来!其体积没有扩大,但那种“存在感”却骤然增强,如同在怒海中钉下了一根不可撼动的定海神针!
白璃自身承受的压力也随之大减。她感到,围绕“法则之种”形成的这片微小领域,其“稳定性”与“抗性”在刚才那一刻,实现了质的飞跃!如果说之前只是脆弱的防波堤,那么现在,它已初步具备了“不可侵蚀之地”的雏形!
高强度的“法则冲刷”持续了约莫外界时间概念中的数十息,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注视”的意志传来一阵清晰可辨的、高速运算般的波动,充满了“意外”、“数据更新”、“重新评估”的意味。显然,白璃与“法则之种”在极限压力下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其预设的逻辑推演。
片刻后,“注视”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规律的观察状态,但白璃能感觉到,其“兴趣”与“关注度”再次提升。自己这个“样本”,恐怕已经被标注为“极高价值、极高风险、需顶级观察权限”了。
危机暂时解除,且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白璃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与明悟。
“法则之种”的潜力,远超她的想象。它似乎能“消化”或“转化”一部分“终结”法则的力量,将其无害化。这不仅是自保,更意味着……它有可能,成为对抗噬星之主那“空无”本源的、真正的“克星”雏形!
但她也明白,刚才的“觉醒”耗损巨大。“法则之种”核心那点微光已黯淡许多,需要时间恢复。而“注视”的警惕性已提到最高,接下来的任何“异动”,都可能招致更直接、更危险的“处理”手段。
“需要更小心,也需要……更高效地‘喂养’它。”白璃意识流转,“仅仅依靠我自身的信念与从外界汲取的微弱余温,成长还是太慢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偶尔开启的、与外界相连的共鸣通道。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离火神宫,万焰殿偏殿。
此地已被临时改造为“新型防御\/反击体系”的推演与研发中心。巨大的立体星图悬浮空中,其上除了常规标识,还多了许多代表“疑似锚定物埋藏点”、“高精神污染风险区”以及已部署的“信念信标”节点的光点。
翊圣神君、天枢星君、狐帝白渊、太玄掌教围坐在中央玉台旁。紫霄神母、月胧长老、玄微子等人则各自操纵着法器,将灰岩星之战的详细数据、影蜂遗留的影像信息、以及白璃传回的关于“法则流向”与“变量可能”的抽象信息,进行综合分析与模型构建。
“根据影蜂最后记录的画面分析,以及‘哨站-7’远程支援时捕捉到的能量互动数据,”玄微子指尖牵引着无数细密的阵法丝线,在星图旁勾勒出一个复杂的能量模型,“敌方‘窗扉’召唤的核心,在于那个以特定符文排列、生灵血气与扭曲信念驱动的‘伪坐标锚定阵’。其启动时,会产生一种独特的、高频的‘法则共鸣波’,与星渊深处的某种‘终结法则节点’建立瞬时强链接。”
“而公主殿下所指出的‘法则流向’,”月胧长老操控太阴窥天镜,将白璃信息中那些抽象的轨迹片段,与灰岩星事件中监测到的空间扰动波形进行叠加比对,“确实存在对应关系。可以推断,敌方每次进行此类远程干预,都会在星渊深处引发特定的‘法则扰动’,如同投石入水产生的涟漪。殿下正是感知到了这种‘涟漪’的前兆。”
“那么,反制思路就清晰了。”翊圣神君目光如电,“第一层,防御:利用‘明烛’信标网络,加强对此类‘负面心念杂波’与‘异常法则共鸣’的监测,力争在敌方‘锚定阵’完全激活前,定位并摧毁其载体。”
“第二层,干扰:若防御层未能完全阻止,在其建立‘强链接’的瞬间,以高强度、高纯度的‘心念净化波动’进行对冲干扰,削弱其链接稳定性,降低召唤物威力或直接导致召唤失败。此次灰岩星,‘哨站-7’的远程支援已验证此思路可行。”
“第三层,”他顿了顿,指向白璃信息中那关于“变量”与“锻造新力”的核心暗示,“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更主动的……‘共鸣反击’?”
“共鸣反击?”天枢星君若有所思。
“正是。”翊圣神君沉声道,“既然敌人的攻击依赖于与星渊特定‘法则节点’的共鸣,我们为何不能尝试,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去‘共鸣’或‘扰动’那个节点?甚至……像公主殿下正在做的那样,尝试以我们的信念与法则理解,去‘覆盖’或‘转化’那片区域的法则特性?”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近乎天方夜谭。以星枢盟目前的力量层次,想要直接影响寂灭星渊深处的法则,无异于蝼蚁撼树。
“或许……不需要直接影响星渊本体。”紫霄神母缓缓开口,净世青莲在她掌心微微旋转,“公主殿下的信息中,提到了‘存在意志’与‘空无法则’在对抗中可能产生‘新事物’。我们是否可以尝试模仿、引导这种过程?不是直接对抗星渊,而是在我们自己的领域内,以类似原理,构建一种特殊的‘共鸣武器’或‘防御力场’?当敌人的‘链接’建立时,我们的‘武器’或‘力场’能自动产生一种与对方‘终结法则’部分相克、或能将其‘导向无害化’的特定共鸣,从而实现被动防御或主动削弱?”
“这需要我们对‘存在’、‘信念’等概念的法则化运用,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迦叶尊者捻动佛珠,“亦需一件能承载并放大这种‘信念法则共鸣’的‘器’。”
“信念信标,或许就是‘器’的雏形。”琴渺仙子轻声道,“但其目前主要功能是‘净化’与‘稳定’,‘攻击性’与‘法则干预性’不足。”
“所以,我们需要研发新一代的‘信标’,或者……一种全新的、专司‘法则共鸣对抗’的法宝。”狐帝白渊总结道,“此非一日之功,但方向已明。可抽调顶尖匠师、阵法师、心念修行者,组成专项小组,以公主殿下传回的理念为指引,结合‘明烛计划’现有基础,进行预研。”
“同意。”翊圣神君拍板,“此项目代号‘薪传’。寓意承续公主殿下于绝境中点燃的星火,将其化为可传承、可运用的力量。由玄微子、月胧、紫霄三位共同牵头,所需资源,优先供给。”
命令下达,“薪传”项目悄然启动。这不再是对已知威胁的被动应对,而是开始尝试理解敌人力量的本质,并以其之道,探索制衡之术。白璃在深渊中孤独摸索出的道路,终于开始在外界,播下了第一粒可能改变战局的“技术种子”。
就在“薪传”项目紧锣密鼓筹备之时,星枢盟广阔的疆域内,暗流并未停歇。
北冥星区,那处被白璃预警、被联军高度戒备的空间异常点,在经过数日的平静后,终于爆发。
并非预想中的“归墟裂隙”,也不是灰岩星那种血腥的“窗扉召唤”。这一次出现的,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现象。
那片星域的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绸布,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不规则的扭曲与折叠。光线在其中穿梭,发生怪异的偏折与散射,形成一片光怪陆离、景象支离破碎的“迷宫区域”。任何试图进入该区域的探测器或侦察舰,都会瞬间失去联系,传回的最后影像模糊扭曲,仿佛经历了时空乱流。
更麻烦的是,这种空间扭曲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却坚定地向外围扩散!其所过之处,正常的航行坐标失效,通讯受到严重干扰,连星体运行都受到了微妙影响。
“是‘空间褶皱’!一种极高阶的空间侵蚀现象!”负责监控该区域的天宫巡天司将领紧急上报,“其扩散速度目前较慢,但极难遏制。常规空间稳定手段效果甚微!且褶皱区域内,监测到极其微弱的、与锈蚀同源但性质更隐晦的法则波动,疑似在侵蚀空间结构本身!”
与此同时,在星枢盟后方,几个重要的资源中转星辰上,几乎同时爆发了大规模的“群体性癔症”。
并非“惑心魔种”那种直接的精神控制与转化。患病者起初只是感到疲惫、焦虑、多梦,梦境中充斥着破碎的、充满绝望感的画面。随后,症状加剧,开始出现幻听、幻视,声称听到了“来自群星的哀嚎”或看到了“世界终末的幻影”。患者之间似乎存在某种无形的“传染”,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导致生产效率下降,社会秩序出现轻微混乱。
经净心神官与“破妄司”联合调查,发现这些患者的共同点是:都曾长时间暴露在近期增设的、某些特定批次的“公共照明阵法”或“通讯增强法阵”的光芒下。这些阵法本身并无问题,但其运行时产生的某种特定频率的灵力波动,似乎与游离在虚空中的、某种新型的、极其隐晦的“精神污染场”发生了共振,从而对心智薄弱者产生了持续的、潜移默化的负面暗示!
“敌人改变了策略。”翊圣神君接到各处报告,面色冷峻,“不再是强攻或直接的精神奴役。而是开始侵蚀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本身——扭曲空间,污染灵机,从更基础、更广泛的层面,制造恐慌、降低效率、瓦解秩序。这比直接的刀兵更加阴毒,也更难防御。”
“北冥的‘空间褶皱’需要专门的阵法大师与空间稳固舰队前往处理,耗时耗力。”天枢星君快速分析,“后方的‘灵机污染’则需大规模筛查、改造或关闭相关阵法,同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敌人这是在多点开花,用‘低强度、广范围、持续消耗’的战术,拖垮我们的精力与资源。”
“但这也暴露了他们的新动向。”狐帝白渊目光锐利,“无论是‘空间褶皱’还是‘灵机污染’,都显示出敌人在法则运用上,正变得更加精细、更加多元化。这或许与璃儿所说的‘程序化逻辑’有关——它在不断‘学习’、‘调整’、‘优化’其攻击‘算法’。”
“应对之道,亦需多元。”翊圣神君决断,“北冥区域,由翊圣军抽调精锐,联合太玄仙门空间阵法宗师,组成特遣队,研究遏制与修复‘空间褶皱’之法。后方污染,由净心神殿牵头,联合器部与阵部,全面检测并升级所有公共阵法,加入‘心念净化滤波’模块。同时,加速‘明烛’信标在后方城镇的部署,提升民众集体心防。”
“此外,”他补充道,看向那代表“薪传”项目的符文标记,“‘薪传’的预研需加速。我们面对的敌人,其‘攻击库’在不断更新。我们必须尽快掌握能与之进行‘法则层面’对抗的、我们自己的‘新武器’。”
烽烟处处,虚实难辨。噬星之主的阴影,正以更加无形、却也更加普遍的方式,笼罩星空。星枢盟的抵抗,也从单纯的军事防御,向着维护空间稳定、净化灵机环境、巩固社会心智等更全面的维度扩展。
这是一场没有前线与后方之分的战争。每一处空间异常,每一次群体恐慌,都是战场。
而在那寂灭星渊的最深处,白璃的概念之体,正通过那微弱的共鸣通道,感受着外界这纷繁复杂的战况与压力。她能感觉到,那股试图侵蚀、瓦解一切的冰冷意志,其“触手”正变得更加灵活,更加难以捉摸。
她低头,看向自己核心处那枚经过“压力测试”后、光芒内敛却更显坚实的“法则之种”。
“种子已经发芽……那么,是时候尝试,将它的‘根须’,探向更远的地方了。”
一次前所未有的、主动的、风险极高的“共鸣实验”,在她意识的筹划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内与外的抗争,于无声处,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