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浓墨,却未能驱散林府上空那层无形的压抑。
苏婉清几乎一夜未眠。外间稍有动静,她便惊醒,侧耳倾听,却只有风吹过庭树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京城的、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更鼓。她知道,他应该已经顺利出城了。
天光透过窗棂,将室内陈设的轮廓一点点勾勒清晰。她起身,梳洗,动作如常,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脸色也比平日更苍白几分。
当她走出房门时,府中的仆役们已开始一天的劳作,洒扫庭除,悄无声息。他们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老爷突然离京,原因不明,时间仓促,足以让最迟钝的下人也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苏婉清面色平静,径直走向囡囡的房间。
小丫头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由奶娘帮着穿衣服。看到母亲进来,她立刻张开小手,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娘亲!”
苏婉清走过去,接过奶娘手中的小衣裳,亲自替女儿穿戴。她的动作依旧轻柔细致,将盘扣一颗颗扣好,抚平衣角的褶皱。
“爹爹呢?”囡囡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期待,“爹爹说今天要教囡囡认新字。”
苏婉清系着盘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温和:“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出远门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囡囡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嘴巴瘪了瘪,大眼睛里迅速蓄起了水汽,带着哭腔:“爹爹……爹爹是不是不要囡囡了……”
“怎么会?”苏婉清心头一酸,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感受着那小小身体传来的依赖和委屈,声音放得愈发轻柔,“爹爹最疼囡囡了。他是去给囡囡挣更好的糖吃,去看更大更漂亮的船。等囡囡学会写很多很多字的时候,爹爹就回来了,还会给囡囡带好多好多新奇有趣的礼物。”
她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渺茫的承诺,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囡囡将信将疑,抽噎着,小脑袋靠在母亲肩头,小声问:“那……那囡囡现在就想爹爹了,怎么办?”
苏婉清抱着女儿的手臂收紧了些,目光投向窗外空荡荡的庭院,那里,昨日似乎还残留着某人挺拔的身影。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娘亲也想。我们一起想,好不好?想着爹爹,他就能早点办好事情,早点回家。”
她用脸颊蹭了蹭女儿细软的头发,将那一瞬间涌上眼眶的湿热强行逼退。
她不能垮。至少,不能在女儿面前,不能在满府下人面前。
早膳时,餐桌旁少了一个人,显得格外空寂。囡囡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像往日那般叽叽喳喳,安静地用小勺喝着粥,时不时抬起眼,偷偷瞄一眼父亲常坐的那个空位。
苏婉清如同嚼蜡般用完早膳,吩咐奶娘带囡囡去园子里玩。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她脸上的温和才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凝重的霜色。
她起身,对候在一旁的林忠道:“传话下去,即日起,府中闭门谢客,非必要不外出。各处的门户都看紧些,若有生面孔打听什么,一律回绝,立刻来报我。”
“是,夫人。”林忠躬身应下,迟疑了一下,又道,“夫人,老爷这一走,外面怕是……”
苏婉清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她走到厅堂门口,望着庭院里那棵在晨光中舒展枝叶的老槐树,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剑。
“外面的事,我心里有数。”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守好这个家。其余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林忠已然明白。
就在这时,一名门房匆匆而来,手里捧着一封没有落款的信笺,神色紧张:“夫人,刚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苏婉清眼神一凛,接过信笺,迅速拆开。里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仿佛仓促写就:
“漕案旧卷有异动,小心府外耳目。勿回。”
信纸在她指尖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