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她看着林砚,看着他手中那块象征着“速行”的玉佩,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时间比预想的更紧迫。
“嗯。”林砚将玉佩收起,神色决然,“夜长梦多。”
没有时间再细细话别,没有时间再反复叮咛。原本以为还能有的一个平静夜晚,被彻底打碎。
府中瞬间如同精密器械般运转起来。林忠带着几个可靠的家仆,按照早已拟好的单子,最后一次清点、搬运行李,动作迅捷而无声。马车被再次检查,马匹喂足草料。一切都在压抑的寂静中进行,唯有脚步声和偶尔压低的话语声,划破夜的深沉。
林砚回到书房,快速将最后几份关键文书和印章收入一个不起眼的牛皮扁匣,用特制的铜锁锁好。他的动作快而稳,不见慌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
苏婉清没有跟去书房添乱,她快步回到内室,打开衣柜深处,取出一件看似普通的玄色劲装。这是用极细的银丝混着韧麻织就的,虽比不上真正的铠甲,却能防寻常利刃的割刺。她将它仔细叠好,又取出一把样式古朴、鞘上毫无纹饰的短匕,这是父亲当年留给她的,锋利无比。
当她拿着这些东西回到书房时,林砚正好将扁匣揣入怀中。
“这个,贴身穿。”她将劲装递过去,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海上陆上,都不比京城。这个,藏在顺手的地方,以防万一。”
林砚接过那件沉甸甸的劲装和短匕,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热。他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好。”
他当着她的面,迅速脱下外袍,将劲装贴身穿好,那冰凉的银丝触感很快被体温焐热。短匕则被他小心地缚在小臂内侧,宽大的袖袍落下,完美遮掩。
苏婉清就站在一旁看着,默默地将他的外袍重新递给他。在他系衣带时,她伸出手,帮他理平领口褶皱,动作轻柔,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寻常更衣中的一次。
前院传来林忠压低的声音:“老爷,都准备好了。”
时辰到了。
林砚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妻子。烛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担忧,却又被她强行禁锢着,显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我走了。”他说。
“嗯。”她应着,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迈步向外走去,脚步坚定。就在他即将踏出书房门的那一刻,苏婉清忽然上前一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用力,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舍。
林砚脚步一顿,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和她压抑的、细微的吸气声。
但这个拥抱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苏婉清迅速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一步,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举动从未发生。她甚至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林砚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狠不下心迈出这一步。他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身影迅速融入前院的黑暗中。
苏婉清独自站在书房门口,听着前院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万籁俱寂的夜里。
她一直站着,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到院中。
夜色浓稠,冷月孤悬。
她仰起头,望着林砚离去的方向,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