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火焰顺着竹简边缘爬上来,像一层薄纱裹住了我的手。掌心没有痛感,只有种奇怪的凉意,仿佛这火不是烧在皮肉上,而是直接舔舐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比如名字,比如存在。
“楚昭不存在。”
四个字浮在火中,清晰得像是刻进空气里的碑文。
我盯着它看了两息,然后笑了。
笑得肩膀都抖了。
“你急什么?”我把天命卷往怀里一收,火焰瞬间缩回缝隙里,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三千年来你装死,现在倒怕起来了?”
话音未落,袖子里那片残页突然自己烧了起来。
不是冒烟,也不是焦黄,是整张纸从内往外亮起幽蓝的光,像是被人按了开关。紧接着,一行新字浮现出来:
【楚昭终局在混沌】
寒星猛地抬头,眼神一紧。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从小到大听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信预言,都是失败者写的遗书。”可现在,连预言本身都在主动跳出来刷存在感,这就不是警告了,是催更。
我抬手拦住她要往前冲的步子,折扇尖轻轻一挑,把残页从袖口震了出来。
它飘在半空,还在烧,字迹却越来越亮。
“又是这一套?”我嗤笑一声,扇骨敲了敲那团火,“先说我不该出生,再说我必死于某地——渊主那老东西最近剧本荒了吧?连台词都不换?”
残页没反应,继续烧。
但我看得清楚,那行字的笔画有点歪,像是写到一半被人打断了。而且燃烧的节奏不对,太规整,像是有人在远处掐着时间点火。
这不是天命自发的警示。
是人为触发的干扰。
“你想让我信这个?”我冷笑,“那你得加钱。”
寒星站在我身后,呼吸压得很低,但锁骨那儿的金纹又开始泛光。血契有感应,说明这预言跟她也有牵连。她没动,也没问,只是握戟的手多了三分力道。
我转身,一步跨到她面前,折扇毫不客气地敲在她脑门上。
“疼吗?”
她眨了眨眼,点头。
“那就还没傻透。”我把扇子收回袖中,目光扫过她颈侧那道若隐若现的纹路,“记住,死物说话就跟算命瞎子唱小曲一样,图个乐呵就行。它越说得准,越说明它慌了。”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接着说:“它告诉我终局在混沌,意思就是让我躲着走?还是劝我提前写好遗言?”我抬头看向云缝深处,那里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我们,“我要是真听了它的,才叫顺了它的剧本。”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我伸手将残页的余烬拢进掌心,灰粉从指缝间漏下时,竟在空中划出半个符文形状,转瞬即逝。
有意思。
这玩意儿临死前还想留后手。
“预言从来不是结局。”我把最后一点灰拍掉,声音不高,却稳得像钉进地里的桩,“它是敌人慌的时候踩出来的脚印。他们越想让我信,我就越要反着来。”
寒星终于开口:“那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瞥她一眼,“还能怎么办?照原计划。”
我从怀里重新抽出天命卷,火焰还在边缘跳动,像是不甘心被压制。
“它说我在混沌终结,我就偏要在混沌里开个摊儿,卖它几页废纸。”我冷笑,“顺便问问那位写剧本的老兄——改命收不收分期付款?”
她嘴角抽了一下,差点笑出来,硬生生憋住。
我看着她那副蠢样,心里反而踏实了几分。
有些人不怕死,是因为根本不懂什么叫怕。而寒星这种,是明明懂,还敢往前站一步。
这才是最麻烦的忠诚。
也是最管用的。
我抬手把天命卷举高了些,火焰映在左眼的琉璃镜上,折射出一道裂痕般的光。
“等这火烧起来,第一道焰由你引。”我说,“要是你手抖,咱们俩都得变成传说里的反面教材。”
她立刻伸手去接。
指尖刚碰上竹简——
整片天空骤然暗了一瞬。
不是乌云遮日,也不是雷劫降临,是整个三界的时间流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错位。我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了一页,一行小字冒出来: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来了。
这是天道试图重新校准命运轨迹的征兆。
而就在这一刹那,残页的最后一角彻底化为灰烬,随风散开前,竟在空中拼出了半句没说完的话:
【……终局不在混沌,而在……】
后面没了。
风吹散了剩下的字。
但我看懂了。
它原本想说的是:终局不在地点,而在选择。
可惜说晚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天命卷,火焰已经蔓延到了第三根竹条,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某种古老文书在临终前的叹息。
“你以为烧掉我就完了?”我轻声说,“你忘了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寒星站在我身侧,肩头落着一点从冥河酒坛上融化的霜花,正缓缓滑落。
我没有再看她,而是将天命卷往空中一扬,任火焰向上攀爬。
“备酒!”我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云层。
下一秒,三只漆黑的酒坛凭空悬浮而起,坛口朝下,封印符纹寸寸崩裂。
酒液未出,寒气先至。
空气中凝出细密的冰晶,像是谁在看不见的地方撒了一把碎玻璃。
寒星抬手扶住一坛即将倾斜的酒,指尖刚触到坛身,就被冻得发红。
“冷吗?”我问。
她摇头。
“那就好。”我冷笑,“等会儿要是看见鬼哭狼嚎的场面,也别信。”
酒坛缓缓旋转,壶嘴对准天命卷的底部。
只要一滴落下,这场火就会真正点燃规则的尽头。
我站在玄冥阁顶,脚下是万丈云海,头顶是裂开的天幕。
远处仍有虚影浮动,十八渊的方向传来低语,人界和妖域的修士还未散去。
但他们已经不敢靠近了。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
我不是在求变。
我是在告诉所有人:
你们信的命,我已经撕了。
而那个写下这一切的人,正站在这里,等着看他自己的结局是不是也能被改写。
酒坛倾斜。
第一滴冥河酒,离天命卷只剩半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