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海雾笼罩着龙石岛嶙峋的黑石海岸，永不停歇的海浪猛烈撞击着玄武岩峭壁，任由咸腥的海风吹起带着硫磺气息的泡沫。
贝尔隆伫立在龙石岛的城堡的露台，看着伴随他远征瓦雷利亚废墟硕果仅存的“坦格利安的荣耀号”陷入沉思，那庞大的船身静静停靠在港口，仿佛一头返回自己的巢穴的巨兽。可是现在的自己却是找不到自己的巢穴在哪里。
他的内心没有半分凯旋的喜悦，因为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还是来自自己人。尽管坦格利安家族最大的敌人帝蒙斯确实已经葬身海底，这份来之不易甚至可以说是如有神眷的胜利却带着令人不安的苦涩，就像陈年的葡萄酒中混入了苦涩的余渣--就在不久前，他刚一靠岸就收到了来自君临的噩耗--旧镇海塔尔家族与学城枢机会联名发出的质询函已经送达君临，那些措辞严厉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地命中他甚至指责他与帝蒙斯·贝勒里斯之间复杂的关系。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真正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犹如被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当头浇下。
当缆绳刚刚在码头系稳，他就快步走下舷梯寻找留守的学士了解情况，真正了解情况之后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自己与帝蒙斯的秘密会见居然被海塔尔家族了解得这么清楚，这让他不由更加忌惮学城，越发坚信这个组织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基本了解情况后他来不及在龙石岛多作停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赶紧骑上同样身心俱疲的瓦格哈尔，飞向了君临。
两个小时后，他站在红堡那庄严肃穆的议事厅内，面对着端坐在铁王座下的父亲杰赫里斯一世，以及几位最重要的御前大臣，准备为自己所遭受的指控进行辩解。
“陛下，诸位大人。我刚刚结束在厄斯索斯探索瓦雷利亚废墟的使命归来，就得知了旧镇方面提出的质询。现在我澄清那些可能引起误解的事实并就此做出详细说明。”贝尔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沉稳地回荡，带着远航归来的疲惫。
他从怀中取出那份抄录的质询信副本，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端坐铁王座上的父亲。
“这份来自旧镇的信函，指责我在艾林学士遇害时未能尽到应尽的保护之责，辜负了王国对我的信任；并指控我与帝蒙斯·贝勒里斯进行秘密会面，暗示我们有勾结之嫌”他举起手中的羊皮纸，说着大家都知道的情况。
他刻意停顿片刻，让这些指控在每个人心中充分沉淀。大厅里静得能听见蜡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首先，关于旧镇指责我在艾林学士遇害时未能尽到应尽的保护之责一事，事实上我赶到的时候帝蒙斯已经驾驭巨龙舰队跟前，当时艾林学士誓死不交出龙蛋，不等我开口制止这位老学士便是抱着龙蛋跳海了。”
“至于我与帝蒙斯的会面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贝尔隆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确实在荒芜的海滩上会见了他，但这绝非信中所暗示的秘密勾结，而是一次必要且经过深思熟虑的试探。要知道那个疯子能够利用邪恶的血火魔法操控尸体，进而夺走了海塔尔家族挖掘出来的龙蛋！”
贝尔隆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环视众人：“我选择与他会面是为了稳住这个极端危险的敌人，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帮助维斯特洛获得更多的信息，事实上我成功了。最后由我亲手将其送进了深海，这个对坦格利安和维斯特洛最大的威胁就此消失了。”
在场诸位大臣纷纷点头，显然开始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认识到这件事并非学城所言那么简单。
“至于艾林学士遇害一事，其中还有一个更令人不安的细节，那是旧镇的信中自始至终未曾提到的事情。”他缓缓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接下来的话。
“那位艾林学士在抱着龙蛋投身烟海前的最后时刻，曾经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巨龙不该存于世！为了知识的荣光！’”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就连一向喜怒无形于色的国王也不自觉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铁王座的扶手，显然是感觉到难以置信。
“诸位请仔细想一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个被海塔尔家族精心派出甚至被学城严格挑选出来的学士，为什么会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发出如此颠覆性的呐喊？‘巨龙不该存于世’——这分明是在质疑坦格利安家族统治维斯特洛的基石！‘为了知识的荣光’——这更像是一句狂热的献祭祷词！”贝尔隆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锋利而冰冷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口。
他刻意停顿，给大家时间消化这个可怕的细节并让在场的每个人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的深刻含义。
“我不得不怀疑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如果没有帝蒙斯出现，我们能否知道学城获得了龙蛋？”他问起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身为国王的杰赫里斯更是不寒而栗。
“旧镇质询我一事真的是怪罪我未曾履行保护义务？还是说他们责怪我未能让他们带回龙蛋并在我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研究巨龙，失去了从根本上削弱甚至最终消灭龙的机会？学城的最深处，那些看似极具奉献精神为我们各大家族提供知识服务的学士，看似恭敬的背后究竟秉持着怎样一种目的？”随后他又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轰！”仿佛无形的惊雷在大厅中炸响。大臣们震惊地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质疑的目光不再投向贝尔隆，而是齐刷刷地转向了南方——旧镇的方向。
杰赫里斯一世始终沉默地坐在王座下，那双阅尽沧桑的紫色眼眸深不见底。
直到议论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亘古的岩石：“贝尔隆的解释合乎情理，他的担忧更值得重视。旧镇的指控需要谨慎对待。”
随后他转向情报总管“王国需要彻查此事并加强对旧镇的监视。任何异常，立即禀报。”
“遵命，陛下。”情报大臣微微欠身，面具般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
当夜幕降临，贝尔隆独自来到梅葛楼的国王私人书房。
年迈的国王杰赫里斯一世已经在那里等候，褪去了白天的王者威严，此刻更像一个为家族未来忧心忡忡的父亲。
“坐吧，我的孩子。”老国王指了指对面的高背椅，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和。
“告诉我厄斯索斯之行的全部经过，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贝尔隆深吸一口气，开始详细叙述这段惊心动魄的旅程。他描述了旋涡海域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景象，以及帝蒙斯和深海龙兽盯上并主动跳进那片海域的事情。
“维斯特洛最大的威胁已经永远葬身海底，父亲。这个结果来之不易甚至还带着侥幸，但终究不负使命。”
他从随身皮囊中取出三枚用暗色金属和奇异皮革精心卷成的卷轴，小心翼翼地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来自那个神秘海域的壁画，也是坦格利安最需要的东西。”
杰赫里斯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卷轴表面那些流动般的瓦雷利亚符文，感受着其中潜藏的强大能量波动。
“‘震慑魔咒’能够短暂压制最狂暴的巨龙野性；‘警戒魔咒’可以帮助巨龙形成无形的感知屏障；‘安静魔咒’则能有效安抚受惊或陷入狂暴的龙。”贝尔隆详细解释道，声音中带着学者般的严谨。
“它们虽然不如正统驭龙魔咒那般能强化骑士与龙的羁绊，但能显着强化我们对已有巨龙的掌控，特别是针对强大的成年巨龙比如年迈的瓦格哈尔，显然是更加有效。”最后一句带着沉重的坦诚，暗示着不容忽视的现实。
老国王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旋涡海域背后我们意外发现了一处神秘海湾，那里栖息着一个与世隔绝的龙群。至少有八头成年体长过百米的成年巨龙在那里生活着，第一次进入那里我们看到了五头成年巨龙还有两头体长超过两百米，第二次我们又看到了三头之前未曾出现的成年巨龙，它们身上散发着原始的野性与强大的力量，而且还有着远超瓦格哈尔的智慧。”
贝尔隆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混合着渴望与挫败“我尝试用血脉与之共鸣，然而坦格利安的血脉出乎意料地没能得到它们的认可，甚至第二次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敌意。”
他顿了顿，声音逐渐转冷：“但更令人担忧的是科利斯那头永不满足的海蛇，他不仅一直试图从瓦雷利亚废墟寻找龙蛋甚至在那片生活着一群巨龙的神秘海域，几次险些在我眼皮底下拿到龙蛋，甚至企图独占这份力量。如果瓦格哈尔没有感觉错的话，美利亚斯也悄悄跟了过去，甚至在我离开之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那片海域”
贝尔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然而命运给了这个贪婪之徒以更大的嘲弄，那处神秘海湾的入口在我第二次进入其中被驱赶出来后，竟然神秘消失了，就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科利斯注定徒劳，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在礁石间徒劳地寻找，除了冰冷的岩石和滔天的怒火，最终一无所获。潮头岛绝不能拥有第二条龙。这不仅是我们必须坚守的底线，也是现实给予他的残酷答案。”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父亲，这次远征让我看清了一些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威胁--我们必须立即加强龙石岛龙穴和龙蛋的守护。旧镇表面上的怒火之下，掩盖着更加深邃的寒冰。林艾学士临死前那疯狂的呐喊绝非偶然的呓语，那更像是某种根植于学城某些派系甚至整个学城的危险想法。”
杰赫里斯沉默良久，枯瘦的手指在古老的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叩问着历史的回音。“帝蒙斯处理得很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坦格利安王储了。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卷轴，缓缓说道“至于那些魔咒…必须谨慎使用，它们都是危险的双刃剑。”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壁，望向遥远的旧镇，“学城…参天塔的阴影自古以来就与学城的智慧相互交织。光明越盛之处，暗影越是深邃。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处理。”
书房内的气氛随着夜幕加深而变得更加凝重。壁炉跳动的火光在杰赫里斯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贝尔隆知道是时候说出那个最沉重、最令人不安的发现了。
“父亲大人，虽然帝蒙斯已死，但贝勒里斯家族的威胁…远未断绝。反而以更加令人不安的方式显露出来，就像隐藏在深海中的冰山，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它的一角。”
在杰赫里斯示意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在返回途中，我特意绕道瓦兰提斯。目标是清除帝蒙斯留在黑墙内避祸的那对姐妹，这本该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足以确保这个危险的血脉彻底断绝。”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再次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然而…迎接我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弱女子，而是两道快如闪电的紫色魅影！”
“按照帝蒙斯出现的时间，那两头紫色幼龙应该不足三岁，可是它们的体型已经有十米左右了。他们的鳞片居然是纯粹到极致的深紫色，如同最上等的紫水晶，在异域的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冰冷的幽光！这是我们家族龙谱中从未记载过的颜色，也是我们家族从来没有过的纯色巨龙！”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身，加重语气描述每一个细节：“更加可怕的是，它们完全符合瓦雷利亚巨龙的特征--不仅速度快得超越常理，能够在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就连它们的智慧已经超过了瓦格哈尔！他们懂得合作，能够在攻击与闪避的转换，佯攻与合击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它们就像两个心意相通的战士，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交流！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们竟然能够戏耍瓦格哈尔！”
贝尔隆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亲眼看见颠覆性力量后的本能反应：“瓦格哈尔足以融化岩石的吐息，被它们以毫厘之差轻松躲过。它们如同最狡猾的猎鹰，围绕着雄狮般笨重的瓦格哈尔，精准地攻击它脆弱的眼睑，狠厉地抽打它老化的翅膜连接处…我们曾经的天空霸主，在它们面前显得如此笨拙、迟缓，简直疲于奔命！这根本不是力量的正面碾压，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对战斗本能和天空规则的绝对掌控！”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强烈的危机感，直视父亲深邃的紫色眼眸：“父亲，这绝非偶然的变异！它们的血统显然是比我们坦格利安所传承的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帝蒙斯的米亚虽然强大，但还在常理，可是这两头紫色幼龙拥有无限可能，一旦成长起来将是我们的噩梦。贝勒里斯家族很可能掌握着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属于瓦雷利亚真正核心的驭龙秘术，甚至我们现在看到的或许只是上位龙王家族显露在外的冰山一角！”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声音随之变得低沉而压抑：“我本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隐患，结果却是铩羽而归。在那对姐妹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在那两头紫色恶魔不知疲倦地纠缠下，我不得不耻辱地撤退。”
在充分的铺垫之后，贝尔隆终于图穷匕见。他挺直脊背，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因此，我们必须集结大军，打造前所未有的舰队，目标直指瓦兰提斯！甚至如果可以，我们要集结所有巨龙，必须趁那对紫色幼龙尚未长成，趁贝勒里斯的秘密传承还未扩散，彻底将这个危险的血脉与其孕育的紫龙从世界上抹去！这事关坦格利安家族的未来存续！”
“一场关乎家族命运的远征！这是我们必须做出的选择！”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炉里的火焰仍在不知疲倦地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在父子二人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杰赫里斯深陷在宽大的座椅中，银白的头颅微微低垂，浓重的阴影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庞。那双阅尽沧桑的紫色眼眸低垂着，仿佛正在凝视时光长河中翻涌的无数可能，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代价。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贝尔隆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感受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他凝视着父亲，凝视着那片仿佛凝固在时光中的阴影，将决定坦格利安的未来走向，还有维斯特洛的天空由谁来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