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上的冰晶刺得后颈生疼,韩林在刺骨的冷意中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靛青色的夜空,星辰像被孩童随意撒落的碎银,明明灭灭的轨迹与记忆里诛仙世界的星图大相径庭。
他动了动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青云山青石板,而是带着腥涩草汁的泥土。
这是...他撑起上半身,喉间泛起铁锈味。
记忆像浸了水的棉絮,碎成零散的光斑——陆雪琪沾着沙粒的衣袂、张小凡重新流转绿芒的噬魂棒、最后那道崩碎前系统传来的灼痛......但所有片段都被一层雾霭笼罩着,唯胸口处有团金光若隐若现,像块被体温焐化的蜜蜡,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渗着暖。
他慌忙运起神识探查,这一查却如坠冰窟。
丹田内本该翻涌的灵气只剩游丝,连引气境初期的修士都不如;识海深处那道熟悉的系统波动更弱了,像是风中残烛,每一次感知都要耗尽力气。反噬......他咬着牙低笑,指节深深掐进掌心,原来那道命运裂隙没把我碾碎,是把我扔到了另一个世界。
踏踏——
马蹄声由远及近,像重锤敲在耳膜上。
韩林猛地抬头,见二十余骑铁甲骑兵从草原尽头的丘陵后转出,马鬃上结着霜花,为首者的长枪尖挑着面褪色的黑旗,旗面绣着三头交缠的玄蛇,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擅闯禁域者死!为首骑兵勒住马缰,铁蹄在他身前三尺处扬起土尘。
那人的护心镜映着星光,眉骨处有道刀疤从左额贯到下颌,说话时嘴角扯动,刀疤便扭曲成狰狞的蜈蚣。
韩林喉头滚动。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浮动的灵力——至少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自己如今这点微末灵力,莫说反抗,连隐匿气息都要拼尽全力。
他垂下眼,任草屑沾在发间,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泥土里,装出副被吓傻的流民模样:军爷......小的迷路了......
旁边的骑兵甩来马鞭,抽在他肩背上。
韩林闷哼一声,借势踉跄着跪坐,却在低头时用余光扫过那些骑兵的甲胄——甲叶接缝处铸着苍冥卫三字,磨损的痕迹像是经历过数次大战。
押回镇北关。刀疤骑兵拨转马头,枪尖戳了戳韩林后心,让典狱官查查,到底是流民还是细作。
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时,韩林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他垂着脑袋被推上马车,车板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旁边的年轻骑兵许是见他可怜,压低声音嘟囔:这禁域自打十年前星轨异变就封了,说是有邪修采星髓......也不知这小子是真傻还是......
闭嘴!驾车的老兵甩了个响鞭,苍冥界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里,韩林望着车帘外飞掠的星子。
胸口的金光突然灼痛起来,他悄悄攥紧衣襟,指腹隔着布料触到那枚印记——和诛仙世界里系统核心碎片的纹路分毫不差。
苍冥界......他默念着老兵的话,喉咙里溢出极轻的笑。
马车拐过一道山梁时,远处的城郭轮廓在夜色中浮现,城墙上的火把连成蜿蜒的赤链,映得镇北关三字的牌匾泛着冷光。
系统的波动在识海深处轻轻一颤,像是回应,又像是提醒。
韩林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眼尾那颗发烫的血痣随着心跳忽明忽暗。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任何东西,困死他在意的人。
车轮碾过结霜的草茎,发出细碎的脆响。
韩林蜷缩在马车角落,麻绳磨得腕骨生疼,却仍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他能听见车辕处两名骑兵的低语,年轻些的那个喉结动了动,终于按捺不住:张叔,您说这禁域封了十年,怎么突然又有巡防?
我上月还听三娃子说,镇北关城墙根下的老瞎子念叨,说星轨偏了是因为......
闭嘴!驾车的老兵猛抽了个响鞭,惊得马群打了个响鼻。
但许是夜色太沉,又或是马嘶盖过了人声,他终究压低了声音:那老瞎子早被命使带走了。
你当苍冥界的命书是玩笑?
凡人的命数早被星君座下七位命使写进青铜简,偏轨的星子、乱流的灵气,都是命书里该有的劫数。
命使?韩林喉头动了动,像是被吓着般缩了缩脖子,眼底却泛起锐光。
他记得诛仙世界里,那道要碾碎他的命运之力也曾化作无数金线,像编织茧房般缠紧所有人的命途——原来这方世界的,竟是异曲同工?
年轻骑兵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死死抠住车辕。
韩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镇北关的城门近在咫尺,却见城楼下立着道黑影。
那人裹着墨色大氅,连面容都隐在兜帽里,可当他抬眼时,韩林分明看见两簇幽绿的光——不是灵力,更像是某种俯瞰蝼蚁的审视。
那是......年轻骑兵的声音发颤,七殿下的人?
老兵猛地甩了个响鞭,马车在离城门三步处停住。
他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苍冥卫第三队统领周铁,押解可疑流民回关。
流民?黑袍人开口了,声音像锈了的铜铃,带着刺人的沙哑。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掠过韩林的发顶,让他抬头。
麻绳突然被利刃割断,韩林踉跄着栽向车外,却在即将触地时被一只冰凉的手钳住后颈。
他被迫仰起脸,正对上黑袍人掀开兜帽的面容——那是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眼尾延伸着青黑色的纹路,像爬满蛛网的青铜镜,而瞳孔里翻涌的,竟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如同活物般游移。
有趣......黑袍人拇指摩挲着韩林的后颈,那里有块淡青的胎记,你的命盘里没有星辰,命书里没有名字。他忽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三百年了,镇北关的命简上第一次出现的命格。
韩林能感觉到识海里的系统在震颤,那团金光像被火烤的蜂蜡,顺着经脉往四肢窜动。
他强压下翻涌的灵气,装出被吓傻的模样,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大、大人......小的真不懂......
不懂?黑袍人松开手,韩林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掌心被石子硌得生疼。
却见黑袍人抬手轻挥,城楼上突然坠下道金光,裹着块巴掌大的青铜简。
简身刻满蝌蚪文,最上方的空白处突然泛起血光,竟缓缓浮现出韩林的面容——可只停留了刹那,便地裂开道细纹,碎成漫天金粉。
命简不纳。黑袍人的笑意更浓了,七殿下要是知道,他的辖地出了个漏网之鱼......他弯腰扯住韩林的衣领,像拎小鸡般将人提起来,跟我走。
大人!周铁突然抬头,额角渗出血珠,这流民是我们押的......
你说什么?黑袍人侧过脸,眼尾的青纹突然蠕动起来,苍冥界的规矩,命使取人,还要跟兵卒商量?
周铁的喉结动了动,终究垂下头,铁甲叩在地上发出闷响。
年轻骑兵攥紧长枪,枪杆却在发抖——他看见自家统领的后背渗出大片湿痕,显然被冷汗浸透了。
韩林被拽着往城门内走,余光瞥见城墙上镇北关三字下,还刻着行更小的字:命塔分脉·镇北司。
他能听见系统在识海深处发出蜂鸣,像是警报,又像是某种共鸣。
当黑袍人拽着他转过影壁时,他看见影壁后立着座青铜塔,塔尖直插夜空,每层塔窗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诛仙世界里,那个吞噬本源的黑洞。
这是......他下意识开口,却被黑袍人猛地甩在塔门前。
命塔。黑袍人推开门,门内涌出的风裹着浓烈的墨香,这里记着镇北关三十万凡人的命数。
你的命,该在这补上。
韩林望着门内盘旋而上的青铜阶梯,台阶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被无数人跪爬过的痕迹。
他垂眼时,瞥见自己映在青铜地面上的倒影——眼尾那颗血痣正泛着微光,与胸口的系统印记遥相呼应。
识海里的系统突然剧烈震颤,他听见极轻的声,像是某种封印被撬动的脆响。
黑袍人已经抬脚跨进塔门,却在这时顿住,侧耳倾听着什么。
韩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塔顶的夜空里,有颗星子突然偏离了轨迹,拖着火红的尾焰,正朝着命塔的方向坠落。
星轨......又偏了?黑袍人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他猛地拽紧韩林的手腕,
韩林被拖上台阶时,听见塔底传来周铁的惊呼:那是......禁域方向的流星!
十年前星轨异变时,也落过这样的星子!
他抬头望着塔顶越来越近的红光,喉间溢出极轻的笑。
这一世,他本以为被命运抛进了无人问津的角落,却不想刚落地,就撞进了另一张更精密的网。
但没关系——
他摸了摸胸口的系统印记,那团金光此刻正灼烧着他的心脏。
命运的棋盘?
那就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