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在裂缝边缘炸响时,陆雪琪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那只苍白手掌悬在半空,指尖滴落的幽蓝液体腐蚀地面的声,比她心跳还清晰。
韩林的残魂在她身侧震颤,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纸,可他眼尾那点血痣却红得灼人,这是命运网络的核心意志......他的声音裹着碎冰碴,它没被彻底消灭,藏在维度夹缝里,等我们松懈。
陆雪琪的天琊在掌心发烫。
她望着那只手,突然想起三年前韩林替她挡下噬血珠时,也是这样的血色痣,在染血的衣襟上烧出个洞。护好小凡。她咬着后槽牙低喝,脚尖点地跃起,周身冰蓝色灵气如蝶群炸裂——她布下的冰封屏障本是为了阻挡蚊道人的本源吞噬,此刻却在概念侵蚀下泛出蛛网纹。
嗤——
第一声裂痕响起时,她的指尖在结印中途顿住。
屏障最顶端的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融,而是连本身都在被剥离。
陆雪琪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强行调用冰魄仙诀与高维规则对抗的反噬。
她看见张小凡的影子从余光里掠过,噬魂棒裹着绿芒与火星,像团烧红的铁,让开!他的吼声震得沙粒腾空,却在触及手掌的刹那被无形力场弹开。
噗——
张小凡撞在十丈外的断柱上,嘴角溢出的血珠溅在噬魂棒上,绿芒突然暴涨。
他抹了把脸,抬头时眼里的红比血更浓:碧瑶死的时候,我连她的衣角都抓不住。他踉跄着站直,指节捏得发白,这次......谁都别想再夺走什么。
韩林的残魂突然剧烈收缩。
他望着张小凡泛红的眼眶,又看向陆雪琪咬得泛白的唇,识海里系统残片突然发出蜂鸣——那是他用最后本源维系的金纹,此刻正像将熄的烛火般明灭。原来如此......他的虚影里浮出恍然,命运网络的本质是意志纠缠,初代守剑人用本源封印蚊道人时,也把自己的意志织进了网里。他看向陆雪琪腰间的守剑人玉牌,那抹熟悉的青芒正随着他的话音闪烁,所以它才会在本源恢复时反扑......因为我,就是这张网的锚点。
陆雪琪的屏障又裂开三道深纹。
她能感觉到冰魄仙诀的灵气正从指尖流失,像攥着把沙子。韩林?她转头,却见那道残魂已不再透明——他的轮廓突然清晰起来,眼尾血痣红得要滴出血,连衣袂上的青云纹饰都纤毫毕现,雪琪,他的声音突然有了温度,像当年在祖师祠堂里,握着她的手教她认剑谱时那样,记得我教你用天琊时说的话么?
陆雪琪的呼吸顿住。
那是她刚成为守剑人候选时,韩林带她去寒潭边,指着冰下的剑说:剑的锋利,不在鞘里,在该出鞘的时候。此刻她望着他,突然明白他眼里的决绝是什么——那是当年他替她挡刀时,也是这般平静的光。
小凡。韩林又转向踉跄着再次冲来的身影,你总说自己是个废物,可你看,你能让噬魂棒认主,能让万人迷醒,能......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虚影边缘开始散成星子,能替我,护好这个世界。
张小凡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望着那道即将消散的残魂,突然想起大竹峰的清晨,韩林蹲在井边帮他擦剑,说:小凡,别总盯着脚下的泥,抬头看看,天很蓝。此刻的天不蓝,裂着狰狞的缝,可他突然懂了韩林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看天,是看自己心里的光。
系统残片的蜂鸣变成了轰鸣。
韩林低头看向识海,那里漂浮着最后一道金纹,是他用三百年本源签到换来的九霄印。
原来从一开始,系统就不是金手指,而是初代守剑人留下的钥匙,用来斩断自己与命运的链接。命运源于意志,那我就用意志作为代价。他轻声说,残魂里的星子突然开始凝聚,像颗即将爆炸的小太阳,雪琪,小凡,替我......看一眼真正的蓝天。
陆雪琪的屏障在此时彻底崩碎。
冰蓝色灵气如烟火般炸开,她却连躲都没躲,只是死死盯着韩林——他的残魂正发出比之前更耀眼的金光,系统残片的光芒从他眉心透出,像把金色的剑,直指苍穹那只苍白的手掌。
韩林!她喊出声,天琊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
别过来。他转头对她笑,那笑容和三年前一模一样,这次......换我挡在你们前面。
话音未落,他识海里的系统残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陆雪琪抬手遮眼,却看见那道残魂化作的金芒,正拖着长尾,如同一把出鞘的剑,笔直冲向那只苍白的手掌。
风卷着沙粒掠过她的脸,她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是眼泪。
可她没擦,只是握紧天琊,望着那道金芒,轻声说:等你回来。
张小凡站在她身侧,噬魂棒的绿芒与金芒交相辉映。
他望着那道冲向苍穹的光,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砸在沙地上:碧瑶,你看......这次,我们的剑,够利了。
而那只苍白的手掌下,金色流光正以摧枯拉朽之势逼近。
金色流光与苍白手掌相撞的刹那,陆雪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那不是寻常的碰撞——天地间所有颜色都被抽干,她眼前先是刺白,接着坠入浓稠的黑暗,耳膜被某种超越声波的震动刺得发疼。
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她这才惊觉自己被气浪掀得离地三尺,慌乱间抓住张小凡的衣袖,两人跌跌撞撞滚进半人高的断墙后,后背抵着粗糙的石砖,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韩...韩林?张小凡的声音在发抖,他松开噬魂棒去抹脸,却摸到满手黏腻的血。
绿芒黯淡的噬魂棒砸在地上,他突然想起方才那道金芒的轨迹——它是笔直的,没有一丝犹豫,像极了当年韩林在大竹峰教他练剑时,总说的剑走直线,心无旁骛。
此刻他望着虚空里逐渐淡去的光影,喉结滚动两下,哑声喊:你说要我们看蓝天的!
陆雪琪没有说话。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天琊剑不知何时已垂在身侧,剑刃上凝结的冰珠坠地。
她望着那片虚空,仿佛还能看见韩林消散前的笑容——和三年前替她挡噬血珠时一样,眼尾的血痣红得灼人,连衣袂都被气浪掀得翻飞,却偏要在最后关头,用残魂的温度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没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风卷着沙粒掠过耳际,她却听见更清晰的声响——命运丝线断裂的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些曾缠绕在她命格里的、关于守剑人必须孤独的预言,关于天琊剑主终将陨落的谶语,此刻正像被火烧的蛛网般,一寸寸化为飞灰。
张小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原本笼罩天地的灰雾正在消散,露出被洗过般湛蓝的天空。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草庙村,和林惊羽蹲在田埂上看云,那时的天也是这样的蓝。
可他已经太久没见过了——久到忘了原来蓝色可以这样干净,不带半丝命运的阴翳。
他......张小凡弯腰捡起噬魂棒,绿芒不知何时重新流转起来,他说要我们护好这个世界。
陆雪琪这才低头,发现脚边躺着块巴掌大的碎片。
那是块带着金纹的玉屑,纹路与韩林识海里的系统残片如出一辙。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碎片,便有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像极了韩林当年握她手认剑谱时的温度。他完成了使命。她将碎片贴在胸口,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又带着释然,也替所有被命运困住的人,挣开了锁链。
风停了。
沙粒缓缓沉降,远处传来鸟鸣。
张小凡望着天际线,那里有群白鹤掠过,翅尖沾着阳光。
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雪琪,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在看我们?
陆雪琪抬头。
原本裂开的苍穹正在愈合,最后一丝裂痕消失时,有星子在暮色里亮起。
她望着那点星光,轻声道:他一定在。
夜色渐深时,两人并肩坐在断墙边。
陆雪琪的掌心还攥着那块碎片,体温将它焐得发烫;张小凡的噬魂棒搁在膝头,绿芒与星光交映。
远处传来青云门弟子的呼喊,是留守的曾书书带着人寻来了。
该回去了。陆雪琪站起身,衣袂上沾的沙粒簌簌落下。
她最后望了眼夜空,却见方才那点最亮的星子,突然暗了下去,像被谁轻轻吹灭的烛火。
而在亿万里外的未知星域,一片荒芜的草原上,星辰正以诡异的轨迹流转。
草叶上的露水凝结成冰晶时,有道身影缓缓从草窠里坐起。
他抬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指腹擦过眼尾,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像是颗刚点上的血痣。
这一世...他望着头顶流转的星图,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我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