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冬·边墙之外:
当公孙遗在河皇谷地加紧构筑工事、严阵以待之时,一支来自帝国北疆的强大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这片杀伐之地挺进。
这支军队的统帅,并非寻常将领,而是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张说。
张说,乃大将军赵充国麾下头号悍将,常年镇守河套,与匈奴、羌胡大小百余战,功勋卓着,以勇猛善战、治军严苛而闻名。
他接到来自长安的命令并非普通的调兵文书,而是监国太子刘进亲自签发的调兵虎符,以及一封措辞极其严厉的亲笔信。
信中,太子不仅重申了西海战事的危急,更是明确指令:“…卿接此令,当星夜兼程,驰援河西,一切行动,悉听西域道大总管副将公孙遗调遣,不得有误,贻误军机者,国法无情!…”
“悉听公孙遗调遣”这六个字,分量极重。这意味着,即便他张说官阶、声望可能高于公孙遗,在此特定战局下,也必须服从公孙遗的指挥。太子的决心,可见一斑。
因此,张说不敢有丝毫怠慢。接到虎符和信件后,他立刻点齐河套最精锐的两万骑兵,携带足量粮草箭矢,一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以最高速度向西南方向的武威郡狂飙。
经过两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的急行军,部队终于抵达了武威郡治姑臧城。此时,人困马乏,许多士兵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张说本意是让部队在城内休整一夜,恢复体力,次日再听候公孙遗的具体调遣。
然而,他刚入城,甚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公孙遗派来的信使便已带着最新的口信在太守府等候多时了。
“禀张将军!我家将军已亲率五千精骑出塞西进,深入羌地!现探明羌人主力正围攻我西域道大军,公孙将军命您部:即刻西出边墙,全力接应! 太守已在敌后制造混乱,时机稍纵即逝,万望将军速速发兵!”
信使语气急促,身上还带着塞外的风霜和血腥气。
张说闻言,眉头瞬间紧锁。他麾下的将士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整。但军情如火,太子的严令和公孙遗“即刻”出兵的指令叠在一起,让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看了一眼堂外或坐或卧、疲惫不堪的部下,又看了看信使那焦急的眼神,猛地一跺脚:“传令!全军上马!即刻出塞!”
“将军!弟兄们实在太累了…”一副将忍不住劝谏。
“累?”张说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西海畔的同袍们正在血战!每耽搁一刻,就多一分覆灭的危险!太子严令在此,公孙将军已在敌后搏杀,我辈军人,岂能因疲累而逡巡不前?走不动,就是爬,也要给我爬出塞去!”
军令如山!尽管极度疲惫,但河套精锐的纪律性在此刻展现无遗。士兵们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嘴里,挣扎着爬上马背。
在公孙遗派来的联络官的引导下,一万河套铁骑,再次汇成一道钢铁洪流,冲出姑臧城,迎着凛冽的寒风,向着西方那漆黑的、充满未知风险的边墙之外驰去。
这一次夜行军,比之前更加艰难。人马的体力都已严重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行支撑。队伍中不断有战马因体力不支而倒地,士兵们只能尽量将其驮载的物资分摊到其他马匹上,然后继续前进。
联络官不断将前方最新情况告知张说:公孙遗将军已在河皇谷地东部某处依险固守,吸引了大批羌人注意;西海方向情况不明,但羌人主力必然被牵制。
直到深夜,部队已深入边墙百余里,人马实在无法继续前行,张说才下令在一片背风的山谷中扎营休整。
士兵们几乎是从马背上瘫软下来,许多人倒地便睡,连帐篷都来不及搭。张说强打精神,安排哨探和警戒。
很快,公孙遗派出的斥候带回消息:前方一百五十里外,已发现羌人大规模军阵,正包围着公孙遗部营地,但观其态势,似是围困,并未激烈交战。羌人营地灯火通明,人马喧嚣,似乎也在休整。
听到这个消息,张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看来公孙将军暂时顶住了压力,羌人并未能立刻攻克。”他对身边的副将分析道,“我军奔波至此,人困马乏,已是强弩之末。此时若贸然夜战,冲入敌阵,非但不能解围,恐自身亦会陷入重围,一败涂地。”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看似保守,却极为老练的决定:
“传令:除必要哨探,全军即刻休憩!喂饱战马,检查器械,但不许生大火,保持隐蔽!”
“我们要好好休息这一夜,明日拂晓,饱餐战饭,以全盛之姿,冲击羌人营垒,与公孙将军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副将有些担忧:“将军,若是今夜羌人发动猛攻…”
张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羌人白日疾驰回援,夜间又急于立寨围困,其疲惫程度,恐不亚于我军。公孙将军营垒坚固,弩箭充足,一夜之间,羌人绝难攻克。此时,比的就是谁更能恢复体力,谁更能抓住战机!”
他赌的是羌人同样疲惫,赌的是公孙遗能再守一夜,赌的是明天清晨,他这一万养精蓄锐的生力军,能成为压垮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命令下达,营地迅速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战马咀嚼草料的声响和士兵们沉重的鼾声。
张说本人也和衣而卧,剑不离手,但他知道,今夜,注定无眠。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明天的战场上,思考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撕裂羌人的包围,救出公孙遗,然后…或许还能继续西进,去寻找那支生死未卜的西海大军。
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一场决定河皇谷地命运的大战,即将随着朝阳的升起而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