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岩山如同被巨神以战斧劈凿而成,孤傲地矗立在红河蜿蜒的浊流之畔,与远处墨绿色的、被腐雨笼罩的黑森林形成刺目的对比。血鹰领地的隘口,依旧如同猛禽紧喙,透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但这一次,东郭忘机站在其下,心境已与初次到来时截然不同。
他身后跟着一支小小的队伍——十名精悍的联军士兵护卫着五辆骡车。车上装载的并非金银珠玉,而是用麻袋盛放的、饱满沉实的稻谷和粟米,几大桶用草药密封的净水,以及一些黑石城医疗点赶制出来的、针对腐伤和瘴气的药膏药散。这些物资不算丰厚,却是刚刚经历苦战、资源同样紧缺的联军从牙缝里挤出的诚意。东郭忘机怀中,更揣着赫连骁亲笔书写、盖有石象徽记火漆的信函。
隘口之上,鹰羽旗帜下的血鹰战士眼神依旧警惕,弓弦半开,但少了些许之前的轻蔑,多了几分审视。显然,黑石城易主的消息,早已顺着南疆的风传到了这片峭壁。
通报之后不久,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黑木大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仅容车马通过的缝隙。东郭忘机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旧袍,深吸一口气,率先步入了这南蛮最负盛名的独立壁垒。
血鹰领内部并非想象中的奢华,一切皆以实用和防御为要。建筑多为石砌,低矮坚固,街道狭窄而陡峭,如同鹰巢内的通道。随处可见打磨锋利的武器和保养良好的弩机。居民无论男女,大多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带着久经磨砺的坚韧。这是一个将自身打造成战争堡垒的领地。
东郭忘机被引至山腹中开辟出的议事大厅。这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粗犷的石壁、燃烧着松明火把的铁架,以及一张巨大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黑石长桌。宗政禹迹端坐于长桌主位,依旧是一身暗红鳞甲,鹰羽披风垂于身后。那杆名为“裂云”的暗金长枪,就斜靠在手边的石壁上,枪缨无风自动,隐隐有暗红电弧流转。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东郭忘机踏入时锐利地扫视而来,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透。
“东郭忘机,见过宗政领主。”东郭忘机不卑不亢,执礼甚恭。
“赫连骁打下了黑石城?”宗政禹迹开门见山,声音如同岩石摩擦,不带丝毫寒暄。
“托领主洪福,赖将士用命,黑石城已重回正道之手。”东郭忘机答道,随即示意士兵将带来的物资清单呈上,“此乃我军殿下一点心意,粮草药品虽薄,或可略解贵领地不时之需。殿下常言,血鹰领乃南蛮脊梁,傲骨铮铮,独立自强,我联军上下深为敬佩。”
宗政禹迹目光扫过清单,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不知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敖莽废物,守不住祖宗基业,合该如此。赫连骁倒是比他那疯癫姑姑和缩头乌龟父亲强上几分。”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东郭忘机,“但这就想让我血鹰领为他火中取栗?与赫连飘渺和黄金军团正面为敌?阁下是否太过天真?”
东郭忘机并未被他的气势所慑,从容道:“领主明鉴。我军殿下绝非欲驱使血鹰领为前驱。殿下深知领主以保境安民为念,只望能与领主结一善缘,互为奥援。赫连飘渺倒行逆施,引异族腐化荼毒南疆,黄金军团狼子野心,所图绝非一城一地。彼等若尽吞南蛮,血鹰领纵有天险,恐亦难独善其身。唇亡齿寒之理,领主远见,必较在下更为透彻。”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赫连骁的信函,双手奉上:“此乃我军殿下亲笔信,陈说利害,并郑重承诺,若得领主之助,他日平定南蛮,必尊血鹰领自治之权,永为兄弟友邦,绝不干涉内政。”
宗政禹迹接过信,并未立刻拆看,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火漆上那石象徽记,目光低垂,似在权衡。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松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黑石城的胜利确实让他对联军,尤其是赫连骁的看法有所改观,但多年的孤立与谨慎,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属于强者的骄傲,让他绝不会轻易下注。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赫连骁的诚意,我看到了几分。但空口承诺,终是虚言。我血鹰领不养闲人,更不结无用的盟约。你们想要过境权,想要合作?可以。”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一侧悬挂的巨大的、用兽皮绘制的血鹰领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领地南端一片被标注为深褐色、绘制着扭曲骷髅标记的区域。
“‘腐烂泥沼’。”宗政禹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里本是瘴疠之地,近来却异常活跃,涌出的腐化怪物数量倍增,甚至开始冲击我南部的哨站和猎场,已成心腹之患。我部下几支清剿小队折损不小,却未能探明根源。”
他转向东郭忘机,目光灼灼:“若赫连骁真有他表现的那么有实力,有担当,就派一支能战之兵,与我的人一同深入泥沼,清剿那里的邪秽,斩断祸根。让我看看你们的刀,是否真如传言般锋利,也让我看看你们除了会攻城掠地,是否真有为这片土地而战的决心。若能成功,”他顿了顿,“一切好谈。若不能,或是损兵折将…那就带着你们的人,离开黑石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血鹰领,不需要累赘的盟友。”
条件苛刻,甚至近乎刁难。腐烂泥沼是南疆出了名的凶地,如今更被腐化侵蚀,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这不仅是实力的考验,更是意志的试炼。
东郭忘机面色不变,沉思片刻,朗声道:“领主之命,在下即刻回报我军殿下。我相信,殿下绝不会让南疆的忠勇之士失望。”
消息传回黑石城,赫连骁麾下诸将顿时炸开了锅。有怒斥宗政禹迹趁火打劫的,有担忧泥沼险恶、反对分兵的。赫连骁却力排众议。
“宗政禹迹虽傲,却非无理取闹之人。此非刁难,实为试探,亦是我军展现诚意与实力的最佳机会。若能替他除去此患,血鹰领大门必将为我们敞开!”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此战,必须胜,而且要胜得漂亮!”
他亲自点将:独孤逸尘自是首选,其超凡剑术与净化剑域是对抗腐化的最强利器;阿史那雷鸣主动请缨,北戎狼骑在复杂地形的机动力与悍勇不可或缺;还需配备一队经验丰富的藤溪领猎人作为向导;另调拨二十具状态最佳的石象军骸骨,以其庞大体型和盐晶之力作为攻坚先锋。申屠月负责留守黑石城,与东郭忘机配合稳固后方。
三日后,一支混合了联军精锐与血鹰战士的奇特队伍,开赴腐烂泥沼。血鹰领方面由宗政禹迹麾下最得力的副将——一位脸上带着狰狞爪痕、沉默寡言却眼神凶悍的老兵“疤脸”带队,人数不多,但皆是熟悉地形、悍不畏死之辈。
还未真正进入泥沼区域,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味。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泥泞,颜色转为不祥的黑褐色。扭曲、枯死的怪树伸出嶙峋的枝桠,如同绝望的臂膀。墨绿色的水洼星罗棋布,表面漂浮着油腻的泡沫和腐烂的絮状物,不时有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泡从淤泥深处冒出,啪地破裂,释放出更浓的臭气。
“跟紧!踩有硬草根的地方!别碰那些水洼!”疤脸老兵嘶哑地低吼,率先踏入这片生命的禁区。
队伍呈战斗队形艰难前行。石象军沉重的骸骨足蹄陷入泥沼,移动缓慢,但每一步都踏得大地微颤,它们眼窝中的灵魂之火稳定燃烧,散发出的磷火盐晶微光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阴冷与压抑。北戎狼骑分散在两翼,战狼不安地低吼着,敏锐的嗅觉在此地成了折磨。独孤逸尘走在队伍相对中央的位置,神色平静,但那截焦黑的木剑已悄然出鞘寸许,一股无形的、凛冽的剑意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让试图靠近的蚊蠓毒虫纷纷僵毙坠落。
深入约数里后,泥沼变得更加深邃,光线被浓重的、仿佛实体般的瘴雾所遮蔽,视野极差。
突然,侧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覆盖着厚厚浮萍的水洼猛地炸开!
数条粗如水桶、滑腻黝黑、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般的藤蔓猛地抽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卷向队伍侧翼的北戎战士!与此同时,众人脚下的淤泥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破土而出!
“小心!是吞噬怪的陷阱!”疤脸老兵厉声警告,手中长刀已然劈向一条触手!
嗤!刀锋划过,那触手极其坚韧滑腻,只留下浅浅白痕,反而猛地缠绕上来,巨大的力量险些将老兵拖入泥潭!
“吼!”阿史那雷鸣怒吼,霜魂剑带着凛冽寒气斩落,将另一条触手瞬间冻僵、脆化,随即被旁边的狼骑战士乱刀砍碎。
但更多的触手从泥沼中探出,疯狂舞动攻击。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砍断的触手伤口处喷溅出的并非血液,而是大股粘稠、恶臭的黑紫色液体,溅落在铠甲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队伍瞬间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独孤逸尘动了。
他没有去斩击那些舞动的触手,而是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木剑彻底出鞘!
“剑域·清霁!”
一声清越的低喝,并非响彻云霄,却仿佛直接响在每个生灵的心底。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间骤然变得“清澈”起来!浓郁得化不开的瘴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净化,视野陡然清晰!空中飞舞的毒虫菌孢如同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纷纷湮灭!脚下翻涌的淤泥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那正在钻出的吞噬怪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嘶鸣,动作明显迟滞!甚至连那些疯狂舞动、喷溅腐蚀液的触手,其表面的滑腻粘液都仿佛失去了活性,变得黯淡!
这并非攻击,而是极致的“净化”与“驱邪”之力!独孤逸尘的剑域,在此刻展现出了对抗腐化环境的惊人特效!
机会!
“杀!”阿史那雷鸣和疤脸老兵同时大吼,战士们士气大振,刀剑弓弩齐发,瞬间将那些被剑域削弱、行动迟滞的触手斩断粉碎!石象军迈着沉重的步伐,巨大的盐晶长鼻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向那试图钻出地面的吞噬怪本体所在之处!
轰!泥浆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绝望的怪嚎,那潜伏的怪物遭受重创,迅速缩回淤泥深处,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翻滚着污浊气泡的坑洞。
首战告捷,但队伍不敢有丝毫松懈。独孤逸尘维持着剑域,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不小。在他的庇护下,队伍得以继续深入。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遭遇了更多闻所未闻的腐化生物:有潜伏在枯树洞中、能喷射出令人肌肉僵直麻痹的紫色孢子的巨大毒蕈;有身体如同烂泥构成、能分化出无数小型泥怪、悍不畏死扑上来自爆的“淤泥聚合怪”;还有在空中盘旋、发出刺耳音波、干扰心神的腐化飞蝠……
战斗极其艰苦惨烈。北戎狼骑凭借速度迂回冲击,石象军以力破巧,血鹰战士则用精准的箭矢和悍勇的近战弥补缺口。而独孤逸尘,则如同定海神针,他的剑域并非一直展开,但总在最关键时刻出现,或是驱散毒雾孢子,或是净化一片临时落脚点,或是短暂压制强大怪物的腐化能力,屡屡扭转战局。
他的剑术更是超凡入圣,那截焦黑木剑在他手中,时而轻灵如羽,点碎飞蝠;时而沉重如山,剑气撕裂淤泥怪;时而又化作万千光影,将扑来的毒蕈切割成碎片。他往往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救下遇险的战士。其表现,已远超常人理解的武学范畴。
宗政禹迹的副将“疤脸”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由衷敬佩,眼神变化清晰可见。他甚至私下对阿史那雷鸣感叹:“那位独孤先生…当真乃神人也!”
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队伍终于抵达了泥沼的最深处。这里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却早已彻底腐化的远古榕树残骸,它的根系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向外喷涌着粘稠黑水和腐化生物的巢穴入口。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腐化活动的根源!
最后的决战爆发。所有战士,无论联军还是血鹰领,都抛下了最后的隔阂,同仇敌忾,向那腐化巢穴发起了决死冲锋。独孤逸尘一马当先,剑域全开,硬生生在潮水般涌出的腐化生物中开辟出一条通道,木剑直指巢穴核心!阿史那雷鸣与疤脸老兵紧随其后,霜魂剑的寒冰与长枪的雷霆交相辉映!石象军发出震撼灵魂的咆哮,发起最后的践踏!
当独孤逸尘那凝聚了无上剑意的一剑,终于刺入巢穴最深处那颗搏动着的、巨大的腐化核心时,整个泥沼仿佛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腐化核心爆裂开来,喷涌出的不再是污秽,而是逐渐变得稀薄、最终消散的黑气。
巢穴停止了蠕动,不再有新的腐化生物涌出。残存的怪物失去了力量源泉,变得混乱而脆弱,被联军战士们迅速清剿。
阳光,艰难地穿透了始终笼罩泥沼上空的浓郁瘴气,投下几缕微弱却真实的光柱。弥漫的恶臭似乎在缓慢消散。
他们成功了。
队伍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押着少数俘虏,带着战死者的遗体,缓缓退出开始逐渐“枯萎”的腐烂泥沼。当重返血鹰领坚实的土地时,许多人几乎虚脱倒地。
宗政禹迹亲自在隘口迎接。他看着这支伤亡不小却士气高昂、眼神中带着历经血火淬炼后坚毅的队伍,看着那些原本骄傲的血鹰战士对独孤逸尘、阿史那雷鸣等人流露出的敬佩神色,久久无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独孤逸尘身上。这位剑客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恶战只是信步闲庭,只是脸色比平日更白了些,持剑的手稳定如初。
“好!很好!”宗政禹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赞赏,有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赫连骁没有让我失望,你们…更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独孤逸尘:“独孤先生,此番战绩,令人叹为观止。某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却想讨教一二。不知先生可愿赐教?”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谁都知道宗政禹迹的“裂云枪”号称南蛮无双,其人性情高傲,从不轻易与人动手,更遑论主动邀战。
独孤逸尘抬眼看了看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可。”
没有多余的废话,众人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所有战士,无论所属,都屏息凝神,围拢过来,期待着这场巅峰对决。
宗政禹迹脱去披风,紧握裂云枪,枪尖斜指地面,周身气势骤然攀升,如同即将扑击的苍鹰,凌厉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那暗金枪身上的星辰微光流转加速,枪缨上的暗红电弧噼啪作响,跃动不休。
“请!”宗政禹迹低喝一声,身形动了!快如闪电,疾似狂风!裂云枪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暗金流光,直刺独孤逸尘中宫!这一枪,蕴含着他毕生修为,融合了沙场搏杀的惨烈与鹰击长空的灵动的,简单、直接、却霸道无比!
然而,独孤逸尘只是微微侧身,那截焦黑的木剑不知何时已点出,并非格挡,而是以一种玄而又玄的角度,轻轻搭在了裂云枪的枪刃与枪杆连接之处——正是力量流转最微妙的一点!
嗡!宗政禹迹只觉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道传来,他那雷霆万钧的一枪竟不由自主地被带偏了方向,擦着独孤逸尘的衣角掠过,劲力泄入空中,徒留一声刺耳的破空尖啸!
宗政禹迹瞳孔骤缩,毫不犹豫,枪势回收,旋即如同狂风暴雨般展开!刺、挑、扫、砸、崩、点…裂云枪法精妙绝伦的杀招连绵不绝,暗金枪影层层叠叠,仿佛化作一座死亡囚笼,将独孤逸尘笼罩其中!枪缨带起的电弧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灼热的轨迹,气势惊人!
围观者无不色变,自问若是身处其中,恐怕一息都支撑不住。
但独孤逸尘的身影,却在如林的枪影中飘忽不定。他步法看似简单,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的攻击。那截木剑或点、或引、或粘、或带,动作舒缓写意,不见丝毫烟火气,却总能精准无比地击中裂云枪力量转换的节点,将其沛然巨力悄然化去。任宗政禹迹枪势如何狂猛,竟始终无法沾到他一片衣角,仿佛所有的力量都打在了空处,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宗政禹迹难受得几乎吐血。
这已非技巧的比拼,而是境界的绝对差距。
宗政禹迹猛地爆发出一声长啸,体内气血奔涌,暗金鳞甲下的肌肉贲张,他将全部力量灌注于枪身,使出了裂云枪法的终极杀招——“陨星裂空”!
他整个人与枪仿佛合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暗金虹光,以无回之势,直贯独孤逸尘胸口!这一枪,已超脱了招式的范畴,蕴含着他一往无前的武道意志!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独孤逸尘终于稍稍认真了些。他不再躲闪,右手木剑缓缓抬起,动作看似极慢,却后发先至,剑尖精准地点在了裂云枪的枪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暗金色的虹光骤然消散。宗政禹迹保持着前刺的姿态,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觉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枪意,在接触到那截焦黑木剑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可怕的是,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星海般的剑意,顺着枪身蔓延而来,并非攻击,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对方的深不可测。
独孤逸尘收剑,后退一步,神色依旧平静:“承让。”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出想象的一战惊呆了。
良久,宗政禹迹缓缓收枪,站直身体。他脸上高傲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震撼、苦涩、以及最终释然的敬佩。他对着独孤逸尘,郑重地抱拳行礼:“独孤先生剑道通神,宗政…心悦诚服。此前井蛙之见,妄自尊大,让先生见笑了。”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明显调侃语气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正是不知何时溜过来的第五佳人,他嘴里叼着根草茎,摇头晃脑道:“哎呀呀,老宗啊,不是我说你,跟独孤兄比划啥呀?他那哪是武功,那简直是仙法!你这不是自个儿找不自在嘛?不过嘛,你这枪耍得是真不赖,噼里啪啦带闪电,够威风!就是…嘿嘿,差点火候,差点火候!”
若是平日,有人敢如此对宗政禹迹说话,早已被一枪挑飞。但此刻,宗政禹迹只是苦笑一声,竟未反驳。第五佳人这番插科打诨,反而冲淡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宗政禹迹转过身,目光扫过阿史那雷鸣以及所有联军和血鹰战士,沉声道:“赫连骁有诸位相助,是他的运气,亦是南蛮之幸。我宗政禹迹,并非不识时务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即日起,血鹰领开放东、西两道隘口,允许联军粮草物资及非作战人员有限通过。我领斥候所得关于黄金军团及腐化生物动向之情报,可与联军共享。若黑石城或我血鹰领遇袭,双方需即刻通报,并依情况相互支援。”
他没有称臣,没有纳贡,依旧保持着独立的姿态,但这已是前所未有的重大突破!意味着联军终于在南蛮钉下的这颗钉子,获得了最强有力的侧翼保障,一条相对安全的补给线得以建立,孤立局面被彻底打破!
东郭忘机心中巨石落地,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深深一揖:“领主深明大义,我代我军殿下及南疆苍生,谢过领主!”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血鹰领上空的阴霾,照耀在那杆迎风猎猎的鹰羽大旗上,也照耀在下方这些刚刚经历血火、终于迎来一线曙光的人们身上。前路依旧漫长艰险,但希望,已如岩缝中的韧草,顽强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