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未化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我裹着狐裘靠在软枕上,春桃捧着暖炉的手还在抖——她前日替我挡了王氏派来的暗箭,伤口虽敷了金创药,动作稍大些便疼得皱眉。
“姑娘,净心庵的路滑,要不奴才先下去探探?”春桃声音发闷,睫毛上还凝着晨霜。
我摇了摇头,掀开车帘望向前方——青灰色的庵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倒像极了母亲房里那串翡翠风铃。
阿九的马鞭梢儿轻敲车辕:“到了。”
庵门吱呀一声开时,我正踩着石阶往上走。
迎出来的老尼鬓角斑白,灰布僧衣洗得泛白,手里的佛珠突然“哗啦”散了一地。
她盯着我的脸,喉结动了动,声音比檐角冰棱还碎:“你...你和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替她捡佛珠,指尖碰到她手背时,触到一片滚烫。
“阿阮姑姑?”我轻声唤,原主记忆里,母亲房里曾有个会绣并蒂莲的老婢,后来随亡故的乳母去了南边。
可老周昨日念叨的“当年夫人”,族谱上的静棠姑奶奶,都像线头似的,在我脑子里绞成一团。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夫人派你来的?她...她是不是知道我这些年...每晚都对着月亮磕头上香?”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能摸到掌心里层层老茧。
“阿阮姑姑,我是沈清棠。”
她浑身剧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
庵里的小尼端着茶盏出来,被她劈手夺了扔在地上。
“关门!”她扯着我往偏殿跑,佛龛前的长明灯映得她脸上泪痕发亮,“当年的事,连老夫人都当没发生过,可我这把老骨头快撑不住了...总得有人知道。”
偏殿的门闩落下时,我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叙述。
原来母亲未出阁时,沈老夫人曾赐心腹婢女一枚“棠”字玉佩,是沈家祖上传下来的信物。
林母当年是母亲院里的二等侍女,有回打扫时在廊下拾了这玉,怕被说手脚不干净,藏在妆匣里想等风头过了再还——谁料第二日玉佩便被发现“失窃”,老夫人动了雷霆之怒。
“那丫头被杖责三十,赶出去时身上还淌着血。”阿阮的手攥着佛珠,指节发白,“后来听说她在破庙里生了孩子,血崩时攥着那玉喊‘棠...救我...’,最后一口气都没咽下。”
我脊梁骨发冷。
原主房里那幅被烧掉的画像,林修远发疯时喊的“母亲说唯有棠字之人能救我”,此刻全串成了线。
原来他从记事起,耳边便只有将死的母亲反复念着“棠”,这两个字早成了他心里的救命符,是他对抗整个世界的执念。
“姑娘,你快把玉收起来。”阿阮突然拽我袖口,“那玉有问题!当年老夫人说...说这玉是沈家用来镇宅的,沾过血的——”
“阿阮姑姑!”我打断她,指尖抵在唇上。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春桃的惊呼声透过门缝钻进来:“姑娘小心!”
我掀开门帘时,正撞进一片阴鸷的目光里。
林修远立在庵前的老梅树下,墨袍沾着星点泥污,发冠歪在一边,却笑得温柔:“清棠,你去见阿阮了?”他一步步走近,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像敲在我心上,“她可告诉你...我娘死前,也是这样笑着唤‘棠’?”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
他的声音低缓,像在说什么极亲昵的话:“你不必怕我,你本就该归我。你笑的样子,和她一样。”
刹那间,我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影子——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倚在廊下,手里攥着块玉,唇角漾着笑。
系统突然在识海炸响,血色纹路爬满界面,【心锚·情感反噬】的提示刺得我太阳穴生疼。
心口像被人攥住绞了个转,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连春桃的惊呼都成了遥远的嗡鸣。
“你说她像我?”我咬着牙开口,指甲掐进掌心,“可她死时,你在哪?”我盯着他发红的眼尾,一字一顿,“缩在破庙角落哭,还是跪着求沈家的车夫施舍一口热汤?”
他的瞳孔骤缩成针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闭嘴!”他嘶吼着扑过来,却被阿九的暗卫拦住,“你根本不懂!我有多爱她...多爱你!”
我扶着墙缓了缓,许怀安的马车恰好从巷口转进来。
昨日我让他查林修远房里的沉水香,此刻他捧着个檀木匣,朝我点了点头:“七情香以‘棠’字为引,长期焚燃会让人把执念投射到特定人身上。”他提高声音,“这香方,林侍郎府里的账册上可记着从西域商人手里买的。”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好些百姓,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林修远突然笑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清棠,他们不懂...我们之间的宿命,他们怎么会懂?”
暗卫拖他上马车时,他还在喊:“等我出来,我就带你去看我新画的像!”
归府的马车上,春桃替我擦着冷汗。
我摸着怀里的“棠”字玉佩,玉面还带着体温——是阿阮硬塞给我的,说这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
系统在识海低鸣,【真相进度:45%→52%】的提示闪过,新的任务浮出来:【解锁玉佩失窃案】。
夜漏三更时,我坐在妆台前,烛火映得玉佩上的“棠”字泛着幽光。
窗外起了风,吹得竹影摇晃,倒像极了林修远发疯时的眼神。
我摸出纸笔,喊来春桃:“去前院,告诉张管事,明日让他把西园水榭的香炉擦干净。”
春桃捧着纸笺退下时,我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有些梦魇,总该在源头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