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纵容的叹息在书房内缓缓散去，烛火摇曳，映照着萧衍深沉的眼眸。他没有立刻给我答复，只是握着我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仿佛在权衡着千军万马般的重量。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做出的决定，关乎我的安危，也关乎他肩上的重任。
“此事，”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容我再想想。”
他没有一口回绝，这已经是巨大的进展。我心中稍定，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两日，侯府上下为出征做着最后的准备，气氛忙碌而肃穆。我没有再主动提起随行之事，只是更加细心地打理着他的行装，检查每一件裘皮大氅是否厚实，每一瓶金疮药是否妥帖。偶尔与他的目光相遇，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思量。
直到出发前一夜，他来到我的房中。烛光下，他的神色比前两日轻松了些许，但眉宇间仍带着郑重。
“知知，”他牵着我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你的决心，我明白了。让你独自留在京城担惊受怕，确是我的不是。”
我的心轻轻一跳，期待地看着他。
“但让你随军同行，深入险地，我绝不能答应。”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不过，我亦不愿辜负你这片心意。”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上轻轻划了一条无形的线：“北境防线之后，有一座城池，名为泾川。此城虽靠近边境，但城防坚固，多年来未曾被戎狄攻破，相对安稳。我可将你安置在泾川城内，由一队亲兵护卫。那里距我驻扎的前线大营，快马往返约需一日半路程。”
他凝视着我，眼神里有关切，也有最终敲定的决断：“这是我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你可在泾川等候，我会定期派人传递消息。若战事顺利，或许你我还能偶尔一见。但你必须答应我，安心待在城中，绝不可擅自前往更前线的地方。一旦局势有变，你必须立刻在亲兵护送下南返，不得有误。”
泾川城……一日半的路程……
我飞快地在心中衡量着。这确实不是最初期望的随军同行，但比起被远远留在京城，已经好了太多。至少，我离他更近了，消息传递更快，甚至……或许真能有相见的机会。这已是他权衡之后，在确保我安全与顾及我感受之间，能找到的最好平衡。
我知道，这已是他的底线。
我抬眼望向他，在他深沉的目光中，看到了那份不容更改的坚持，也看到了隐藏其后的、不愿我受丝毫风险的深切担忧。
“好。”我没有再犹豫，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我会安心在泾川城等候，绝不擅自行动，若局势有变，立刻南返。”
听到我的承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委屈你了。”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摇了摇头：“不委屈。只要能离你近一些，知道你是平安的，我便安心。”
这确实是我们各退一步的结果。他让了步，允许我靠近风暴的边缘；我也让了步，接受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后方。虽然未能并肩立于阵前，但这条折中的路，似乎让我们彼此悬着的心，都找到了一丝落处。
窗外夜色深沉，出征在即。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们的距离不会被拉得太远。泾川城，将成为我守望他的城池，也成为我们之间，相隔最近的一次别离。